一开始,我是一个人来海城求学的。
家里人怕我在海城人生地不熟的,特地嘱托同样在海城上学的段南序照顾我。
段南序和我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十四岁那年,段南序的父母因为生意变动将段南序带去了海城,我们便将近十年没有见面。
可毕竟是年少时期渐生情愫的第一个人,哪怕十年没见,再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我以为我藏得很好,可有一天,段南序还是发现了。
他把玩着我这些年来藏在笔记本里的照片,表情很淡,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做好了他会厌恶我,疏远我的准备,没想到他把玩了一会后,就把照片塞回了笔记本里,说了句:“那就在一起吧。”
我一愣,心里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惊喜。
他的意思是,他也喜欢我吗?
我的幻想很美好,但现实是,段南序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成了许瑶的替身。
没有感情的名分毫无意义,他不记得我的生日,不记得我的喜好,也从不在意我。
就算住在了一起,他的心也一直都不在我这。
只要许瑶一回来,我在他那就连个号都排不上。
段南序只是进房间收拾东西,没一会就出来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我还站在原地扶着后腰,额上满是疼痛造成的冷汗。
他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淡淡的烦躁和疲惫:“楠楠,遥遥都才刚刚退烧,你能不能不要再耍小心眼装生病了?”
看我不说话,段南序深深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低声道:“今天刚好是遥遥生日,我先去酒店那边,你整理整理跟着一起过去,刚好可以再宴会上把歉道了。”
“遥遥脾气好,不会和你计较的。”
段南序说完就从我身边借过走了出去,行走间绊到了一边的箱子,从箱子里掉出来了一个白色的牙刷杯。
那是刚同居的时候,我专门买的情侣杯。
我们在一起一年以后,段南序说为了更方面照顾我,在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
我很期待和段南序的二人生活,在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就买了一对特别可爱的情侣杯。
我撒着娇硬是要段南序用,他用黑色的,我用白色的。
段南序嫌弃黑色的杯子难看,嘴上说着不愿意用,但第二天还是乖乖地将杯子放在我的杯子旁边。
我以为这是他接受他的生命会一直有我参与了。
但现在那个牙刷杯灰扑扑地躺在地上,段南序只是往脚边看了一眼,就迈步离开,圆滚滚的茶杯被他的动作踢远,撞在了墙角上。
丝毫没有发现这个牙刷杯是他精心挑选的那个。
段南序离开,关门声响起后,我才缓过劲来,抬头看向那个被踢远牙刷杯。
原本被段南序碰到地面上的时候,杯子其实还是完好无损的,但后面段南序急着离开,那一脚完全没有收力,玻璃做的瓶身被他一踢,狠狠磕到了墙上,玻璃裂了好几道缝,稍稍一碰,就是四分五裂。
我收拾了一地的碎片和凌乱,撑着身体将箱子一个接一个地搬下了楼,收废品的老大爷看我连脖子上都缠着纱布,吓得连连摆手,硬是帮我把所有的箱子都搬上了车。
他说:“小姑娘家家的这是糟了什么罪?
怎么哪哪都打着绷带呢?”
我感激地笑了笑,只说自己是车祸。
等到所有我的东西都被送走后,我回到了和段南序住在一起的家。
身体的能量消耗得很快,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医生说我的身体还没有大好,还需要好好修养。
我累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看到房间的床就躺了上去。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了天黑。
完全忘了段南序说的什么宴会。
从迷蒙中醒来时鼻间灼痛,呼吸都带着热气。
我知道我这是又发烧了。
医生说,我车祸的时候受的伤太严重,很有可能抢救不过来,当场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手术单需要家属签字,医生只好打电话给我手机置顶的联系人。
他们给段南序打了三个电话,一个都没接通,一直打到第四个的时候,他才接起来,语气非常冷淡:“有什么事?
遥遥发烧了,我在照顾她。”
“你现在在哪?
有时间就过来给遥遥道歉,都是因为你把她推进了泳池她才会着凉发烧的,你还在逃避什么?”
医生一愣,看了我一眼,还是尽责地向段南序讲述了一下我现在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段南序沉默了几秒,然后就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许瑶的声音:“阿序,你在和谁打电话?”
段南序这才像是被猛然惊醒一般,快速地道:“你又再闹什么?
少和别人串通起来骗人!
不给遥遥道歉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等你死了再去找我签字吧!”
说罢,电话就被直接挂断。
医生急得团团转,因为没有签字就不能开始手术,而我的情况危急到再不开始手术,随时都有可能会突然死去。
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支撑着清醒的意识,抬起颤抖的手,虚弱地开口说:“我自己签!”
我痛得连身体都起不来,只能沾着满手的血水,在自己的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在ICU待了一天一夜,我才脱离危险。
医生说,我的伤太吓人了,有一道大口子从脖子划到了肩膀,再深一点就要伤到动脉了。
原本可能是救不回来的,还好我自己争气,硬是从阎王爷手底下逃了出来。
不过伤得重,恢复得也慢,医生不建议我出院。
但我想尽早离开海城,所以就撑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回家收拾东西。
结果果然伤口发炎,发起烧来。
我摸索着开灯,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正要合着消炎药吞下去的时候,家里的门打开了,段南序最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瑶。
看到我身上绑着的大小绷带,段南序眉间一皱,顺手把许瑶的包放在鞋柜上,背对着我脱下了大衣。
许瑶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笑道:“楠楠妹妹这是在玩什么?
给自己绑了这么多绷带也不怕勒着。”
段南序把大衣挂上衣架,听着许瑶的话眉头皱得更深,回头看着我道:“没病就把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拆了,勒到血管就要真的去医院了。”
“今天的宴会为什么没去?
遥遥特地买了礼物说是要等你道歉的时候送给你,你又闹什么脾气?”
段南序说得很疲惫,像是厌烦了我的无理取闹。
我看向许瑶,从她的脸上能明显看到一种胜利者的挑衅。
我把杯子里剩余的水倒进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
发烧的头痛让我根本不想理会这两个人,转身就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我还没有走进房间,就被许瑶抢先走了进去。
她躲在我房间的门后朝我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楠楠妹妹,不好意思哈,我今天不舒服,得先借住一下你的房间了。”
我一愣,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段南序。
段南序坐在沙发上,避开了我的视线,喝了一口茶几上的水。
“遥遥今天喝了酒,先睡在你房间里。
等明天我们再送她回去。”
段南序平静地开口道,“今天你就先委屈一下睡在客厅好了。”
我看着毫无供暖设备的客厅,还有为了通风大开的窗户。
海城的冬天那么冷,很难想象我在发烧情况下在沙发上睡一晚会怎么样。
段南序刚说完,许瑶就从我的房间里抱出了一叠被子,当着我的面往外面一扔,厚重的被子全部堆叠在了地上。
“哎呀,楠楠妹妹,你这被子多久没洗了,怎么都一股怪味了,要记得洗的呀。”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今天只能委屈你盖这个脏被子咯。”
段南序皱起了眉,一言不发地从沙发站了起来,从我的身边经过,对许瑶道:“我去给你铺个被子。”
说着,他转头看向我:“明天阿姨来了就让她把你的被子洗了,别盖脏被子了。”
他跟着许瑶进了房间。
我站立不稳,狠狠跌在了被子上,上头残留的血腥味包裹了我,让我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是了,阿姨每次都会固定时间给我换被单的,今天是因为我身上的伤没好全,在被子里睡觉才沾上了血味。
它不是脏的。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抱起地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