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婉容再次醒来,外间的巧慧已经急得冒汗了。
“姑娘,松鹤堂那边已经传信好几次了,您……”
乔婉容垂眸冷笑,这么一会儿功夫的等待哪里及得上她上辈子枯守的日夜。
“嗯,这就过去吧。”
乔婉容推开妙兰要替她梳发髻的手,转而指向一边的金钗。
“就这些吧,我用惯了这些亮晶晶的,玉钗,不适合我这等粗人。”
妙兰一怔,心里有些慌乱,差点打碎了放置在梳妆台上的玉钗。
顾奶娘见她毛手毛脚的样子,忙将她拉到一旁,自个儿补上。
不过半刻钟,睡饱后神采奕奕地乔婉容踏着晨光出行,很快来到松鹤堂。
彼时,裴子期已经等待许久,见她姗姗来迟,本想发怒,却发现来人在光照下明艳动人,走起路来,纤软的腰肢媚意盎然,让人忍不住顾盼流连。
“你……”
“是裴少爷啊,许久不见真是难得,今日比昨日看起来似乎要倜傥许多,真有世家子的风范呢!”
“……”
裴子期哑口无言,他刚蓄好的说词被乔婉容打断,本就慌乱,又因被心中认为口齿伶俐的粗俗女出口指责,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
“少爷,少奶奶,老爷和夫人在屋内等着呢!”
说话的是裴夫人身边的周嬷嬷,裴府头一等脸面人。
虽说世家奴仆地位低下,那是和家里的主子们对比,和前世的乔婉容比起来,这些人倒是活得光鲜。
“当不得周嬷嬷一声奶奶,巧慧,我有些头昏,扶我进屋。”
当着裴子期的面,乔婉容以手扶额,做出柔弱的样子,让裴子期有些眼熟。
直到乔婉容进入房内,他才恍然,这好像是他经常在柔儿身上见到的姿态。
他带着狐疑进屋,厅堂里的氛围并不美好,不良于行的裴老爷病歪歪地坐在主坐上,见到乔婉容,艰难地挤出笑来,比他身旁的裴夫人看起来要苍老几十岁。
“婉容来了……”
仅仅四个字,嘴角的涎水便顺着下巴往下流,裴夫人嫌弃地用怀中手帕擦拭干净,转脸对着乔婉容张口欲斥。
“婆母,这个还请您代为签印!”
乔婉容从怀中抽出纸递到裴夫人跟前。
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和离?不成!我裴家就没有和离的先例!”
她身旁的裴老爷也瞥见了那放妻书三字,因中风歪斜的口眼急得更说不清话来。
周嬷嬷连忙上前替裴老爷顺气,对着身后缓慢进屋的裴子期连连呼喊:
“少爷,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嫁过来不过一日,何苦!”
乔婉容冷冷抬眼注视着她:“成婚第一日受到这般羞辱,身为英武侯府后人,更是老爷的救命恩人之女,结亲是为了报恩,依我看如今,却像是在结仇!”
“武英侯府不缺我一口饭,还请夫人允我回家。”
向来张口闭口都是规矩的裴夫人惊住了。
即使在乔婉容进府前,他们已经知道这个长媳是将门之后,也没想到会这般莽直憨厚?
难道,是被昨夜的新婚夜气疯了?
是了!女子在夫家第一日便独守空房,还折腾出个孩子,就连周嬷嬷都有些心酸。
可即便如此,女子敢提出和离,那岂不是祸乱纲常,牝鸡司晨!
“乔氏,你想好了再开口。”
裴夫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乔婉容,声音也柔和许多:“昨日之事是子期被人算计,你既替他拿了主意,就证明你是向着夫君的。”
“这委屈不过一时,忍忍也就过去了,你我同为女子,有娘替你看着,子期往后绝不会再犯。”
她便说着,便从手上卸下碧绿的手镯,做势往乔婉容手上戴。
“这碧翡是裴家长媳的独属物,往后你安心在家养身子,家中之事我会派周嬷嬷协助你处置,往后这内宅管家之权皆交予你!”
“娘!何苦强留。”裴子期有些急了。
虽然他认可乔婉容的美色,却不屑她的人品,眼下有机会和她割席,还是她主动提出的,为何到了这地步娘依旧不肯放人。
裴夫人瞪他一眼,继续看着乔婉容,软硬皆施道:“闻喜裴氏从未出过和离的先例,即使夫妻分离,也不过是青灯古佛相伴一生,更有甚者,病重离去,亦或者自缢而亡者比比皆是。”
“武英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总不想京城流言纷纷,扰到亲家母和亲家侄儿的安宁吧!”
乔婉容勾唇冷笑,果然还是老一套。
裴夫人习惯了文官世家中脸面大于一切的教育,哪知道这世上会有比声名更重要的东西。
乔家三代才得乔婉容这么一个姑娘,若不是乔父出征,早便打上门了。
她这边不开口,裴夫人便以为拿捏住了。
“婉容,不过一个庶子而已,若你愿意,尽可抱到膝下养着,我记得亲家母曾说过,你身子弱,不介意过继族中子嗣。”
“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娘提,只和离这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想到已经年过古稀的母亲和稚童侄儿,乔婉容压下眼底的泪,她早知道这和离是不可能的,因此,吐出早打好的腹稿道:“婆母说得是,我身子弱,中馈就不必理了,还是照之前地交给您。”
“不过,我的嫁妆单独开间库房,往后的柏茂堂,婆母就不用替我忧心了。”
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跪在一旁的裴子期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今日这亲事可以立即解除的。
不过只要乔婉容不是闹着要他同她圆房,其他事都好商量。
“无知妇孺,谁稀罕你那点儿嫁妆。”
裴子期低声淬道,随后抬头对着铁青着脸的裴夫人高声道:“娘,答应她就是了,不过儿子会试在即,需得专心妍读课业,往后就住在外院勤学堂了。”
他得意地望着乔婉容被晨光亲吻的透明侧脸。
叫你提和离,等着守活寡吧!
他要为柔儿守身,共赴白头。
裴夫人声音沉闷地嗯了声,低着头没让她人见到她难看的面色。
只有乔婉容知晓,她正在心中肉疼即将吐出来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