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有神童,名曰方仲永;”
“五岁立诗句,文采显出众;”
“方家本为农,世人赞神童;”
“八方来求访,不惜散金铜;”
“返乡寻仲永,神童已平庸;”
……
漳州城中的一间酒馆之中,青衣少年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身污浊酒气,耳畔传来几个孩童大声唱着伤仲永的小曲。
颜盈抬眼打量着人来人往的酒肆,再回头看向门口涌进来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娃娃,还有外面的摊货集市,醉酒后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两道不同的记忆互相交叠。
她本是末世里的木系异能者,后来被系统绑定,在各个世界替那些枉死的冤魂完成愿望,在任务中遇到了一条锦鲤,然后被从天而降的神拘了魂魄,施加惩罚,幸亏被吞了半块神祗的系统找到,将她捞出小世界,否则她会在熊猫的壳子里老死后灵魂困在那方天地自然消散。
她什么都没了,小系统却在吞了半块神祇后又因祸得福,现在开始蜕变成小神格了。
颜盈脑海中的另外记忆来自于一位古代的少年,虽是书生,但她和她一样,同为女性。
颜家在漳州城是个庶族,算是落魄贵族,简称寒门,颜盈的祖父颜蔚曾经是个四品官员,当官时经常被皇帝外放,这个地方当几年官,三年后考评又到下一个地方当官,以至于原身父亲颜泽幼年跟着东奔西跑染上了风寒。
一个感冒,原身的爹治了十多年,成了不治之症。
祖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不忍断了香火,便给儿子娶了个贵族庶小姐卢嫦,卢嫦过门两年后才怀上一胎,奈何丈夫一高兴,把自己咳死了。
颜蔚不忍丧子之痛,加之年事已高,便辞官回乡,由于太过悲痛,差点没挺过来,撑着一口气要见未出世的孙儿一面。
卢嫦生下一个女婴后,生怕公公被气死过去,便私自隐瞒了性别,想让老人家安心离世,没曾想颜蔚听到婴孩哭泣后,奇迹般回光返照,竟然好了。
眼看着公公越发康健,卢嫦只好坦白一切,孙子成了孙女,颜蔚虽然痛惜,但也接受了事实,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颜蔚有了孙子的消息都传遍了,他再跟人解释自己有孙女,但旁人以为他给孩子穿女装是为了压一压孩子的福气,躲邪祟,久而久之,颜蔚也不解释了,反而将错就错的将原身当男孩子教养。
原身从小聪明,五岁成诗,六岁作词,八岁写论,在祖父颜蔚的友人大儒崔仲来访后,亲见原身灵气非凡,想要逗一逗原身,自以长辈论,不屑小儿无冠,激得原主当场作下三首诗《冠之美》,《冠之重》,《冠之雅》以对。
三首诗令崔仲大感此子才华过人,当场以诗论友,引为忘年知己。
崔仲走后,此事被宣扬开来,原身的三首诗被广为流传,奉为神作,少年扬名,平时写的诗词也被扒出来,一时间被热情的文人推上了古往今来的神童宝座。
而后,母亲卢嫦再嫁,原身跟着祖父继续研读诗文经义,偶尔与学子谈诗论道,有一些较好的诗文传出,神童一词常常被焊死在原身身上。
四年前,祖父亡故,原身守完孝后又被重新推到了大众面前,漳州城的文人学子都期望着这个神童会再次一鸣惊人,要么写出惊天动地的文章,要么参加科举夺得魁首。
可是,原身不能啊。
科举考试审查严格,不止是户籍身份,更会检查身体,她虽是男儿名,却是个女子身,到时候被检查出来,不止是名誉受损,更会被押入大牢问罪,到那时,不只是她自己惹祸,还会连累再嫁的母亲。
哪怕有真才实学,哪怕有冲天之志,可却因为女子之身被拦在门外,每一次科举,大家都期待着原身这位神童下场,可是一次,两次,三次,原身不是推脱有事,便是摇头不语。
跟原身同龄的学子们,考童生,中秀才,前途无量。
而原身还是一介白身,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就像是明星偶像塌房一般,曾经对原身万般推崇的人现在嗤之以鼻,怒骂原身连亲下考场都不敢,是个欺世盗名的鼠辈。
原身心情抑郁,又无人诉说心中愁肠,便跑到酒肆喝酒把自己喝死了。
原身一辈子没有科举,想入官场为百姓做些事情而报国无门,一生郁郁而终,在她死后,名字传到了下县的一个乡村私塾中,放牛郎男主在夫子的口中得知了这位伤仲永的神童,两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聪慧好学,男主下定决心科举入仕,不会走上原身的老路。
此后男主不以聪慧自居,越发勤勉,走上科举之路,六元极第,文坛魁首,却始终自谦自谨,从翰林院的微末小官一路奋斗成首辅大臣。
而她在书里也就起了个启下的作用。
颜盈一手按压在眉心,下意识的按下眼部周围穴道,缓解懵疼的脑袋,稳了稳晃悠的身体,身后的书童端来一碗茶水:“少爷,喝些清茶解酒”
一碗清茶下肚,颜盈总算不那么难受了,有原身的记忆,她知道原主身边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七律,还有一个外出跟随的书童五言。
颜盈心中感慨原主不愧是诗经爱好者,突然听到隔壁的茶楼客栈有人敲锣报喜:恭贺漳州城望远县柳昌老爷高中”
中榜的书生老爷顿时被百姓围起来贺喜,现场氛围极为热烈。
又是一年科举,今天是发榜日,每每到这个时间,别的学子心情像坐过山车,十年寒窗,考验真实水平的时候来了,但原身却不同,每到这个时间便会到酒肆喝个烂醉如泥,然后被书童带回家中。
哪怕是现代高中状元都极为热闹,电视台播报采访,古代中榜真的是比现代更加热闹,百姓们三言两语的一捧一抬,这位中榜的书生当即笑咧了嘴,早上还踌躇踱步,如今那叫一个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