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当下滔滔不绝地将那日在翊坤宫掌掴孙锦墨的事说了一遍,提到精彩处,眉毛都在跳动。
“你没瞧见那位孙小姐最后肿成猪头的脸,真是解气!让她平时欺负你。”
惜惜说得正开心,偶然一瞥发现顾鹤卿的脸色不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鹤卿哥哥,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鹤卿哥哥只是...只是...”
顾鹤卿不知道该怎么措辞,现在自己与惜惜的一切恩宠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而陛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得知靖清帝的下落。
顾鹤卿思来想去,只能说道:“伴君如伴虎,惜惜...你要小心。”
“哦...”
顾惜惜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
“鹤卿哥哥,你知道靖清帝的下落是吗?你不想说?”
顾鹤卿点点头。
顾惜惜非常聪明,马上明白了一切,随后担忧地道。
“如果陛下做了这么多,最后发现你还是不肯说,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你...”
“会。”
顾鹤卿肯定地点头,从那天带小皇帝离开宫禁,他就清晰地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只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将来的结局也许比死在诏狱还要惨。
腰斩?凌迟?
顾鹤卿不想深思。
“鹤卿哥哥。”顾惜惜方才的喜悦尽皆消散,眉眼中有化不开的忧愁。
顾鹤卿安慰道:“别想那么多,老话不是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
顾惜惜抹掉眼泪,拍手道:“对,说不定日子一长,陛下看到你的好,就不杀你了呢!翊坤宫里的人私下里都说,陛下虽然冷酷,但最喜忠贞之士,鹤卿哥哥你对靖清帝这般忠贞,陛下心里也许很赞赏呢。”
“以后不许妄议陛下。”
“哦,我也是听清荷姐姐提了一嘴,孙贵妃给靖清帝守节,前些日子被迎回了咸福宫,陛下还赏赐了些东西,大家觉得这事蛮奇怪的,才私下里说了说。”
“鹤卿哥哥,都是孙贵妃姐妹害你变成这样,你现在是东厂督公,能不能报还给她们?还有那个曹公公,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攀附上了皇后,这些日子又混得风生水起了呢。”
顾鹤卿笑了笑,神情里尽是无奈。
孙贵妃名义上还是靖清帝的贵妃,陛下就算恨透了靖清帝,也不会对他的贵妃下手,何况孙大人现在还是礼部尚书。
至于曹公公,他在内宫经营数十年,树大根深。而自己这个东厂督公,能不能当到月底都难说。
“好了,鹤卿哥哥要去勤政殿当值,你该回翊坤宫了,记住,要多做事,少说话。”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这么多奏折,我帮你拿一些吧。”顾惜惜自告奋勇地拿起一摞。
顾鹤卿没有阻止,他拒绝了内侍省派来侍奉的阉童,所以大大小小的活都要自己动手。
两人各自捧着一大摞奏折走在宫道上,来往宫人都在默默地做事,完全没有往日的放纵。
顾鹤卿不得不承认,比起靖清帝,当今天子更适合坐这个皇位。
这才不到一个月,宫纪就整肃到如此程度。
转过垂花门,却见勤政殿外乌压压地站了数百太监。
“出了什么事?”顾惜惜伸着白天鹅似的脖颈。
顾鹤卿身材修长,只朝里面望了一眼,立刻挡在顾惜惜身前。
“惜惜,别看。”
四周悄然无声。
板子着肉的闷响变得异常刺耳。
“唔唔!”
受刑人被堵了嘴,喉咙里溢出绝望,听着比惨叫还令人心惊。
“这...这是杖毙?”顾惜惜脸色发白。
顾鹤卿点点头。
实际上这不仅是杖毙,还是杖毙里最痛苦的一种。
以往杖毙都是打在脊椎上,三五下就能夺人性命,可今日慎刑司的人下手虽重,但都不是冲要害去的,显然是要让受刑人吃尽苦头,再杖杀。
“受刑的是谁?”顾鹤卿压低声音问。
“回督公大人,是咸福宫的曹公公。”
顾鹤卿一怔。
顾惜惜更是瞪大眼睛,曹公公不是刚讨了皇后欢心,怎么这么快就被杖毙了?
“原来是他,这感情好!”顾惜惜完全不害怕了,这个曹公公和他的干儿子们害死了多少无辜宫女,之前还那么对鹤卿哥哥,死了活该!
顾鹤卿想的就多了。
“曹公公因何触怒陛下?”
小太监四周望了望,将声音放到最低,生怕被别人听到。
“奴婢听方才伺候的人说,曹公公之所以被杖毙,是因为左脚先迈进勤政殿。”
顾鹤卿:......
顾惜惜全身一抖,猫在顾鹤卿身后,小声嘀咕。
“怪不得鹤卿哥哥说伴君如伴虎。”
“惜惜,将奏折都给我,不许在这看了。”
“哦。”
顾鹤卿揣度着陛下今天应该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心情不佳,所以才随意发落身边的奴婢,自己不能让惜惜涉险。
见顾鹤卿抱着一大堆奏折,旁边的小太监本想来帮忙,但他被吓得狠了,实在不敢这个时候去勤政殿,只是小声道。
“督公大人,千万记着,先迈右脚。”
“多谢。”
顾鹤卿急匆匆上楼,心中暗自揣测。
今早朝堂,六部大人在宰相的人选上与陛下起了争执,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温载暂代宰相职务,但几位尚书认为温载年轻识浅,不足以承担这个重任。
虽然吵到最后没有任何结果,但陛下也不至于生气至此,难道还有别的事?
思付间,就忘了进殿先迈右脚这回事,当他反应过来,左脚已经踏进殿内,顾鹤卿悚然一惊,立刻换脚,谁知换的急了,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倒。
砰!哗啦啦~
怀里的奏折一股脑全飞出去了。
殿内李烨和王掌印齐齐望向这边。
顾鹤卿狼狈地跪倒在一堆奏折中。
“奴婢该死。”
李烨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他,唇边弯起弧度:“督公大人不愧是宗师张宪的弟子,如此知礼,还没进殿,就先行上大礼了。”
一朵红云慢慢爬上顾鹤卿白皙的脖颈。
“顾鹤卿御前失仪,杖二十。”
“谢陛下,奴婢这就去慎刑司领责。”
“慢着,念在你重伤初愈,这二十杖暂且记下了,等以后一起打吧。”
“是。”
“过来,给朕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