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区主要是生产车间和原料仓库,研究的重点自然就是原料仓库。
不同于北区的简单粗暴,原料仓库这块需要的技术含量相对要高一些。简单来说,想挣钱的安保组成员得找到“掺沙子”的合作伙伴。
再由合作伙伴往精品煤里掺煤泥和甘子石,或是从精品铁粉里提取铁矿尾粉以提高铁粉品级,以此来挣得差价。
当然,除了以上这些生财的大手段,还要很多边边角角的挣钱途径,比如什么从车间不要的废料中二次提炼钢渣和铁粉,或者是跟货车司机串通在过泵的时候掺水甩泵等等。更不用说那些偷鸡摸狗占组织便宜的小动作了。
听完“大明白”的话,李四海着实吃惊不小,他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的钢铁厂,阴影中竟然存在这如此之多的地下规则。
“那咱们办公区呢?”
“大明白”苦笑了一下。
“咱们办公区这片都是办公室,更要命的是钢厂领导们都在这一旮沓。有点啥好事也得先可着他们。”
“还有好事?”
“基本没有。”
从“大明白”有些模糊的回答中,李四海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什么叫基本没有?你不是‘大明白’吗?到底行不行?”
“大明白”看了一眼半开的门,走上前去轻轻地关上,屋内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声。
“大明白”四下看了看,确认门窗都已经关闭,确保没有第三只耳朵在偷听。
“李队,我还真知道一些事情。”
赵智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犹豫和紧张。
李四海放下手中的扫把,认真地看着赵智明,点了点头:
“说吧,有事直说,我听着呢。”
“大明白”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一旦被他人知晓,不仅自己会有麻烦,可能连李四海也会被牵连进来。
但他也深知,自己的表态即是一种示好也算是向新来的领导表忠心,收益与风险永远是成正比的。
“李队,咱们办公区这边确实也是有些油水的。”
“大明白”试探性的看了看李四海,见李四海没有表示,他继续说道:
“咱们厂区的自行车棚归咱们办公区的安保组负责。”
长城钢铁厂上万名的职工,自行车基本上人手一辆。钢铁厂的自行车棚,与其说是棚,倒不如说是库,自行车车库,规模很是巨大。
李四海想了想问道:
“咱们自行车棚收费吗?”
“因为存车的地方是后建的,厂区领导当初为了收回成本是要求收费的。买月票的话是一个月2块钱,如果没有月票,停一次收费1毛。”
“这笔钱交到咱们组吗?”
“大明白”说到这叹了口气。
“哎,原本这些钱是作为咱们安保组的经费使用的。可后来...”
“大明白”有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
“后来办公室的王主任盯上了这块肥肉,让他家的一个亲戚把车棚给承包了去。这笔钱就落到他的口袋了。”
“王主任?”
李四海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对这个王主任倒是有些印象。带个眼镜斯斯文文的,他是整个长城钢铁厂的办公室主任,在中层干部里算的上位高权重了,连保卫科的一把手张志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
“既然都承包出去了,那跟咱们安保组也没什么关系了。”
“李队你不知道,那王主任家的亲戚只管收钱,出力的事根本不管,看车子、做卫生的伙计都交给咱们安保组去干了,咱们简直都成他家打杂的了。”
李四海听罢顿时来了脾气。
“岂有此理!这也太欺负人了!”
“更欺负人的还在后面呢!咱们组的老队长也算是建厂的元勋了,知道了这个事以后,先是下令不允许再给他们白干活了。然后老队长就给厂子领导写了一封举报信。可谁知道...”
“咋的了。”
“老队长那举报信到办公室就被姓王的那犊子给按下了,厂子领导根本就没看到。后来老队长下夜班回家,被一群不知道哪来的小混混给堵着打了一顿,自行车都给拆了。老队长也算是老革命了,哪受的了这种气,一气之下就中风了,后来再也没来上过班。”
李四海一拳重重的打在墙上。
“连老革命都打!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在李四海的心中,老革命意味着国家的荣光,是需要大家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去爱护的为了国家而抛洒热血的最可敬的人。
李四海转念一想,就发现的事情的端倪。
“打老队长的人是王主任找来的?”
“李队你说的没错,后来我们几个人气不过,就在暗地里查了查。原来王主任家的亲戚不光收钱不办事,他还监守自盗,自行车棚老丢自行车,那都是跟他熟络的混子干的,事后还会给他分成。”
“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管!”
面对李四海的质问,“大明白”也显得很无奈。
“哎,李队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就我们这四个人,加在一起都不够人家打一顿的。再说人家背后还有王主任,我们能咋办。”
李四海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大明白”的肩膀。
“来,搭把手,把桌子抬过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内很快焕然一新,地面上不再有灰尘,桌面也变得干净整洁。
待到这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后,“大明白”早已是汗流夹背了。
“李队,没别的活了吧。”
“没有了。”
李四海的额头也微微有汗珠渗出,他轻轻擦了擦。
“那我回家吃饭了。”
李四海望向窗外,原来已经干了一上午的活了。对于“大明白”的话,他点点头以示同意。等“大明白”开门准备往外走时,李四海叫住了他。
“‘大明白’,收拾办公室你跟我配合的不错,收拾自行车棚,你也得给我好好干!”
“大明白”闻言一愣,他被这句最为普通的话深深触动到了,此刻在他的心底,一股早已熄灭许久的火焰又悄悄的燃烧起来。那是被肆意凌辱时的不甘、是眼见老队长被毒打时的气愤、是对王主任一手遮天时的恐惧,更是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应有的热血与奋起的回归。
“我明白了李队,我一定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