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我在满是油烟气的烧烤摊对傅明彦一见钟情。
十年时间,我用尽了所有的心力,将那个郁郁寡欢的男人拉出了失意的泥潭。
二十八岁那年,功成名就的他用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别的女人:
「茵茵,我不该放你离开的。
「十年前,我就不该放你离开!」
我想,或许,我该认输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记不清这是我打给傅明彦的第几通电话。
他依旧没有接。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冰冷的女声,我只觉得心在逐渐下沉。
看着病房外越下越大的雨,我不顾护士的阻拦,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江小姐,您别走,太危险了。
「外面的雨太大了,您还发着高烧,还是等傅先生来接您吧——」
「没关系,谢谢。」
我实在……太担心了。
傅明彦那个人,开车的技术真的很差。
我撑着伞颤抖着站在路边,不由自主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大夏天,薄薄的衣料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肌肤上。
我的掌心,清晰感知到了一条凸起的疤痕。
那场车祸的细节,如同慢放的电影画面不断在我眼前闪过。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
傅明彦好似极其烦躁,他极为罕见的主动打电话让我去公司给他送饭。
可是又在我到了公司后,不由分说拉着我上了车。
然后,一切就好像都失控了。
湿滑的路面,他死死转过的方向盘,下意识扑到他身上的我……
还有,他一瞬间瞪圆的眼睛。
「嗬——」
我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次颤抖着手,将电话打给了他的秘书。
「傅太太,啊?傅总?他早就走了啊……」
后面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了。
站在路边已经有十几分钟,可是因为下暴雨的原因,一辆停下的车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担忧瞬间把我击垮了。
「明彦,傅明彦……」
我甚至顾不上被风吹歪的伞,强撑着往家里跑去。
「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大的人了还撒酒疯。」
这是我打开家门听到的第一句话。
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之前,我率先感觉到的就是庆幸。
庆幸,这是傅明彦的声音。
真好,他安全回家了……
那声音,好似是从卧室传来的。
我刚想叫他的名字,就听见了一道抽泣的女声。
「明彦哥哥,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啊……」
「好了,你坐好,我给你擦擦脸。」
「不要,你不疼我了,以前,你都会哄我的……你不喜欢我了……」
我终于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白茵。
傅明彦的初恋,他的小青梅。
那个……在他家破产第一天,就和他提出分手出国留学的女人。
这两年,我也真没少听到她的声音。
傅明彦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心境,竟然没有出声,而是慢慢走向了那间卧室。
只是,在看清房内场景的一瞬间,我就愣在了原地。
白茵像是喝醉了,两颊红红,半倚在床上一抽一抽流着眼泪。
而傅明彦正半跪在床前,拿着一块浸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脸。
那样温柔的动作,缱绻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
或许是太过专注,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现家里进了人。
「茵茵,我不该放你离开的。
「十年前,我就不该放你离开!」
十……年?
我忽然觉得好讽刺。
在傅明彦的手抚上白茵的脸之前,我手中滴着水的伞掉在了地上。
傅明彦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我的一瞬间,慌忙放下了手。
「江辞?」
或许是我连发梢都在滴水,又因为生病脸色苍白到像个死不瞑目的女鬼。
傅明彦脸上的震惊维持了很久。
「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淋成这样?」
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看着我的眼神里也没了心虚。
「茵茵喝醉了,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你快换身衣服,把她吐过的地方打扫一下。」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到让我有些恍惚。
恍惚觉得,我不是他领了证的妻子,而是他请回来的保洁。
我站在那儿没动,紧紧攥着手,让指甲掐进肉里的痛帮我保持冷静和清醒。
他这样理所当然地让我伺候白茵,不是第一次了。
而是很多,很多次……
白茵是三年前回的国。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过往。
傅明彦只说,那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妹妹,现在家里做生意赔了钱,过得很艰难。
我信了。
所以,在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哭着叫我姐姐,说她什么也不懂,需要我和傅明彦帮助的时候。
我真的像个姐姐一样,一手包办了她所有的杂事。
我不顾自己刚刚出过车祸,亲自帮她选地段租房子,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一个女生独居要注意的事项。
凌晨两点,白茵一个电话打到傅明彦手机上,我们两人立即动身去她家里陪她。
只因为她说,她害怕……
我一直觉得傅明彦对她的态度很别扭。
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可是又事事亲力亲为。
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司楼下,看到了相拥而泣的两人。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出车祸那天,傅明彦会情绪失控。
那天,是白茵回国的日子啊。
我想,我当时该离开的,可是……
傅明彦说,那都是过往,早就过去了。
我又信了。
真的,好傻啊。
顺着脸往下流的,我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傅明彦就像是没看到我这个人,端着杯子一点点给白茵喂水。
她好像醉的厉害,一只手不断推拒着傅明彦的胳膊。
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嘴角似乎还带着抹无奈的笑意。
我就那样看着,看着,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个人和记忆中的傅明彦重合。
耳边的嗡鸣声似乎更强烈了……
我眼疾手快扶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
傅明彦抬头看我站着没动,当即皱起了眉头。
「江辞,你愣着做什么呢?你——」
「傅明彦,我们离婚吧。」
「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我,像是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深呼吸几下,伸手按住跳动频率极为不正常的心脏。
「我说,离婚。」
「你发什么神经?」
他终于站起身,看向我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不解。
就像,我是个无事生非的疯女人。
我忽然连争吵的心都没了。
越过他走进房间,胡乱扯了几件衣服丢进行李箱。
「江辞,你、我……」
傅明彦看我明显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有些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你别闹了行不行!
「我和茵茵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她喝醉了,我作为哥哥照顾她而已!」
我忽然笑出了声。
哥哥?骗我,还是在骗他自己?
这样突兀的笑,及时打断了傅明彦的喋喋不休。
也让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也是,他对我……本来就很少有耐心。
就连那两句装模作样又敷衍的解释,我都很少听到。
他是觉得,今天够给我脸了,是吧?
我伸手抹了把脸。
眼看着地上的行李箱慢慢多出来一个虚影。
头更疼了……
我不想纠缠,拉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傅明彦却忽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语气也带上了点咬牙切齿,「江辞,你别这么小心眼行不行?别再闹了!」
我以为自己会哭的。
可我没有。
我就只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却一滴泪都没有。
我抬起头,极为平静地开口:
「说完了?那去照顾你的茵茵吧。
「抽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江辞!你别太过,我都解释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想让我把她一个喝醉的小姑娘丢到大街上?还是让我低声下气的求你?!」
傅明彦呼吸变得急促,这是他气急的时候才有的样子。
从前,我总是迁就他,根本舍不得他气成这样。
现在想想,相识十年,结婚六年。
竟然……一直是我先低头。
果然,爱的深的人,会低人一等吗?
我无奈苦笑,手上挣扎的力气却不断加重。
「傅明彦,你放我走吧……」
我头晕眼花快要站不住,却又听到了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好啊,好!有本事你就走,一个亲人都没有,我看你能到哪里去!」
我挣扎的动作忽然顿住,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他像是自知失言,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后就撇开脸不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