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奶和婶子知道如今斗不过我妈了。
她们连夜给镇上的邮局递了一封信。
第二天,小叔风尘仆仆地提着箱子回来了。
小叔在县城的报社里上班,穿的是中山装,拿的是笔杆子,不像我们村这些整日滚在农田里的人那么脏。
他在这个家乃至这个村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就连我爸这样的混蛋都得听他两句。
我妈像是没意识到危险一样。
她和了家里最后一团面粉,给我做了一碗卧了鸡蛋加了香葱的面。
朝我说:“昭儿快吃。”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时不时看旁边一两眼。
小叔坐过来了,他斯斯文文地扶了一下眼镜对我妈说: “嫂子,家和才能万事兴,你身为长辈,怎么能够打了晚辈又打长辈呢!”
小叔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像是在讲道理,可我知道,他和婶子是一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妈没答话,她把碗里的一块煎蛋夹给我,催促我赶快吃。
鸡蛋可不是每天都有的,小叔回来了,我妈可能真的会听他的。
我担心以后都吃不着了,于是吭哧吭哧又吃了一个鸡蛋。
奶奶见我妈服了软的样子,又有了小叔撑腰,说话声瞬间大了起来。
“这个扫把星,今天是真疯了魔了。”
“我治不了你,我们家大树还治不了嘛!”
她唠唠叨叨又说起我弟。
“我看啊,她就是上辈子造了孽,做尽缺德事,这辈子生儿子才没有命根子!”
“旭子被她给克没了,我们家大树吃了那脏胎盘也生不出儿子!
真是家门不幸!”
我抬头看了一眼我妈,她眼中晦暗不明。
我知道,她又伤心了。
旭子是我弟,这件事在她那儿是最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我妈前几年生了我弟,是老陈家第一个男娃,我奶高兴坏了。
立马把我弟的胎盘炖给了小叔吃,指望着婶子也能生一个大胖小子。
等小叔吃进肚皮后,她突然发现我弟是没有命根子的。
我奶大发雷霆,使劲扣着小叔的嗓子要把吃进去的胎盘扣出来,可到底还是没吐出来。
说来也怪,小叔这些年还真没有生下一个儿子。
我奶于是就把这事怪到了我妈头上,天天骂她扫把星,陈家因为她断了后。
我奶因为我弟没有命根子,把他当女娃娃养,只丢给他一件破衣服,她说在老陈家,只有男娃才有资格穿裤子。
衣服不长不短,我弟羞得满脸通红,扯住衣服遮住后面又没遮住前边。
我妈低声下气求奶奶给弟弟穿件裤子,可换来的还是一顿毒打。
我弟长到六岁,天天被村里的娃娃们嘲笑欺负。
那天晚上我弟没有回家,我妈和我找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下游一个村的男人扛着一具青紫尸体来我家。
我弟死了,我奶说死得好,婶子也说死得好。
说粮食省着,存起来给娟儿姐未出世的弟弟攒老婆本。
想起这事,我特别难过。
如果我弟还在的话,我和我妈还多个伴。
我不舍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我妈拿过我的碗,拉着我到了灶屋。
奶奶尖锐刻薄地话故意说得特别大声,穿墙破洞。
“就这没用的扫把星也想跟老娘斗!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妈依旧没说话,洗完碗,转头就在灶头磨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