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水镜先生诊刀的时候安言拉过来明云景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这么个老头,看他主刀那样我都感觉不靠谱,你也不替你娘亲想想看,万一他是个冒牌子的货色怎么办?要不是他骑着我们家的马我早就一刀把他卸了喂狗!”
明云景没好气道:“这么跟你说吧,昨天我们几个去登山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又去松柏山闲庭那里,才知道这家伙原来真的是是游方到咱们这里的丹阳先生,你不知道这家伙可能算卦了!能算出来好多东西,就王种劫城这事他都能观天象算出来。”
安言道:“算出来为什么不通知城中百姓避难,没有半点大同之心!害得我们城里这么多的百姓失了性命!”
明云景尴尬的低下来头:“其实他用谶语和我讲了,只是我没听懂...”
“你呀,你呀!真是活该!”
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安言还是觉得不解气边骂边拿起自家的竹扇对准脑门子又是一顿暴打:“你知道因为这些个臭丘八大爷我一天损失多少?赎回去其他姑娘还有你娘亲,加上被抢走的整整一千二百两白花花的雪花银!
还有好几个姑娘让那些丘八给糟蹋了这时候正寻死呢!我爹留给我的怡凤楼产业一天营业额能有快十两,我半年的事都白干了你知道吗!这一切都因为你这个蠢蛋!你个蠢蛋!”
正当安言打的起劲的时候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制止了他。
“别打我徒儿了,有什么冲我来便是!我一糟老头子活大半辈子了啥没见过,来打吧,打我就是!”
安言收起来扇子,怒瞪了那老头一眼。
明云景道:“师傅你叫啥?”
“为师无名无姓飘摇江湖,何曾有过什么号,丹阳先生也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给我的雅号。今后你我师徒之间也不必以上下相称,叫我一声师傅即可。对了,你娘后背的断刃我已经去除,伤口缝合好了,七日以后我自会下山拆线,你还是先去看看你娘亲吧。”
“是....师傅!”
明云景道了声,立即揭开帘子走进去。娘亲趴在木桌子上,安宁正在给娘亲擦拭血渍,巨大的疼痛数次几乎让王氏昏厥过去。
此时的王氏更是脸色煞白,嘴唇被咬的同样发白,双眼无神,两只手随意吊在一旁。
“娘...都怪云景非要出去找那什么破洞才弄的家人...”明云景拉起娘亲的手不知不觉眼泪不争气在眶里打转。
“景儿...娘不怪你...”
娘亲说话有气无力,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说完这句话眼睛就因为疲惫闭上。
安宁道:“你还是让你娘好好歇息歇息吧,来搭把手,先把你娘移到床上,这几天你还有你娘都先住我们这吧,外面兵荒马乱的,二来你在这住也好照顾些。”
明云景抱拳道:“安宁妹妹有心了。”
给娘换过一身血衣后又安置好住处后,明云景这才腾出空出来跟着师傅出去医治。
符存审大军入城后首先抓了王种,二话没说捆到梅花桩上。
王种还在那自高自傲狂叫:“我上面可是先王义子、成德军节度使番汉马步军统管李嗣源,你有什么胆子敢杀我?还是说你是哪吒降世有三头六臂够我家大人砍的?”
符存审道:“晋主已经下令不得再私自掳掠任何百姓及其家财,你这是抗旨不尊!”
王种呵呵一笑:“抗旨不尊,抗旨不尊?难道晋王殿下规定了姓符的可以公开的勒索敲诈,不许姓王的拿几个元宝?呵呵,真是可笑!姓符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那副嘴脸!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算是戳到了符存审的痛点,如果相州府库里有钱有粮,按他带兵的能力肯定不会去公开强征,但没办法没钱啊,城外还有嗷嗷直叫的几千兵马,总不能都饿着吧?
没有办法符存审给王种松绑,但并没有放了而是送到了地牢里面看押起来。
他还要去思索怎么样去对付魏州那边。
而到了明云景这边,他跟着师傅走街串巷,每到一户人家总要敲敲门,如果里面有伤员尽可能的帮忙缝合一下,需要草药外敷的话则会写下一条单子告诉他明天去松柏山,自会有人带着他们去采集药材。
而这个人就是稍微懂一点药理学的明云景,这也是师傅给他的第一条修炼。
除了单纯的给人缝合刀口,纠正脱臼摔伤和骨折这些也都是业务,水镜先生似乎什么都懂一点,任何的伤病都能处理。
而在治伤的人群里面稍富贵的人家收取两个大钱,即隋朝铸的五铢大钱当帮忙的费用,贫苦人家一般只要一个铜板,就算是拿不出来也要写下个字条画上十字。
这是信誉的象征。
就当他们欠了水镜先生一个人情。
忙碌了一整天时间,城中不少人家都认识了一个叫松柏山云隐水镜先生的人,姓甚名谁不知,但是确实知道跟着他的那个徒儿可不就是安定坊赊刀的明云景嘛!
明云景跟着师傅忙前忙后走了一整天脚程,多少也做了些有用之事,混了个脸熟,善名远播各坊,在相州也堪称一件美谈。一直到了临走的时候还是明云景出资从一户人家那里买了一头小毛驴给师傅当坐骑,免得他老人家一个人在山上吃不饱又要天天走路。
以后除了要伺候老娘,甚至还要伺候这一老头,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明云景回到家里,给云雪大黄送到安言那里照看老娘,至于老房子这边还是温蕴自己睡一间房,明云景还是要和严大用挤一张炕,继续忍受那不堪入耳的呼噜声,真是莫大的悲哀。
但是严大用毕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明云景可没面子去提这个事。
打呼噜就打呼噜吧,忍着点还是能过去的。
大黑身中两刀,两根肋骨被打断,但不得不说狗的生命力不是凡人所能觊觎的。大黑受了伤,只在泥土里面趴一天,再给刀口糊上草药,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就连天上的广寒仙子也会累吧。
一个人在那寂寞深宫里孤独活着。
难得一个人能静一静的时候,明云景拿出了白天没用完的那一小坛酒上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一个人,沉默对月影独酌。
除了身上,还有心里的愧疚。
一整天的时间明云景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时候,尽管水镜先生努力去救过那些无辜的生灵,可是只要有一天刀兵还在,杀戮远远不会停止。
经此一下相州绝对是元气大伤,明年的本色粮出产只会更少,灾荒的时候不远了。
最难熬的还要数今年冬天。
根据原有大唐德宗所制两税法,是以原有的地税和户税为主,统一各项税收而制定的新税法。由于分夏、秋两季征收,所以称为“两税法”。不管是地税还是人头税,这些都是可以用钱币充抵的。
一般情况下农民在春季播种的粮食多是稻麦谷类,这些需水量较大的作物,而到了秋冬时再收获粟米高粱这些低产作物,最关键的是官府的两次连征。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家里的粮米吃完了,新一轮的播种还远没开始,这就叫青黄不接。饿的走投无路的农民要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掉,甚至是鬻妻弃子,要么就去找当地豪绅富户以高代价的抵押借粮。
两种方法都算得上是走投无路,只会越活越穷,不过是吊着口性命。
今年的情况只怕会更加糟糕,土财主跑了,没地方借粮。官府又催的紧,这个冬天更冷了。
温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屋门,拿了件单衣搭在明云景身上。
温蕴道:“哥儿,秋夜雨寒,正是微凉的时候,树上冷快回去歇息着吧!免得又染了风寒更难熬。”
明云景道:“无妨,有此烈酒暖暖胃口,也不算那么冷。天寒的时候,你也快快回去歇息吧!”
温蕴并没有回去,而是展开了自己的长发坐到明云景身边的树枝上:“云景哥哥是又在惆怅今年这个冬天嘛?”
明云景道:“今年这般缺粮,就算是有钱也是无市,这个元英季节肯定要冻死不少!”
说到这明云景又有些愧疚:“要是我听懂了师傅的话先回来别去那破地方继续转悠,哪怕是回来提前一步报个信,城中受损也不会这般巨大,都怪我!”
温蕴身子一点一点蹭向明云景,最后一把抱住明云景的胸口,让自己身上的温度可以流给明云景。手上更是接过那酒坛饮过一口,满腔浓烈。
两片纯红色的唇瓣轻轻上扬,与此时已经有些微醺的明云景贴在一起,口唇间的浓香肆意滑过唇齿之间。香滑绵软,如蛋糕一样黏滑细腻。
“哥儿,好些了吗?”
温蕴拨开明云景额间的头发,下面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嘴上却依旧在蠕动。
温蕴轻轻贴过去耳朵,能够听到:“美人作盏,如何不乐?”
温蕴脸一下像树梢红透了的苹果滚烫滚烫的埋进明云景胸口里面,她知道这是明云景醉下的时候,但也是珍惜此刻拥有的幸福。
她已经迈出了自己勇敢的一步,在她看来已经足够好了,品尝到了明云景的味道,可她殊不知的是明云景唇边最后的那两个字:“阿鹭...”
第二天清晨公鸡打鸣的时候,温蕴惊奇的发现自己躺在了屋里的炕上,身上还盖着明云景的外衣,逸散着他身上的体香。温蕴幸福的抱着那件外衣又多躺了一会。
温蕴不知道的是明云景先一步醒来的时候差一点吓死,酒坛子摔碎在地上,他脑子里是一点想不起来为什么温蕴会抱着他在桂花树上睡了一夜。
“应该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明云景抱着温蕴下树送回到了屋子里,又去灶房里生了火,煮了一锅粟米粥给温蕴严大用二人当早餐。
最后背起篮子跑到怡凤楼这里看看娘亲,推开门看过去云雪趴着个脑袋呼呼睡着了,娘亲更是如此酣睡。
见二人相安无事明云景心里一喜。背起篮子再次开赴松柏山。
...
“小子,你来了?来喝杯茶润润嗓子先。”水镜先生道。
“师傅,麻烦你可以叫我全名吗?我不叫明小子,还有啊,我只是你半个徒弟,看在你昨个救人的份上我才来这破山上采药的。不然谁要天天来这爬山?”
水镜先生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采药也好,爬山也好。只要你肯沉下心去,何处不是原道,何处不是义理?《易》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文辞修道是原道一种,探求原道,不以成败、义举而论,求得原道...”
明云景一摆手:“停停停,停!我的天呢怎么说起来这个你就没玩了!”
水镜先生道:“那是你道行还太浅,不明白这天地人神自然万物皆有性灵,皆可成就原道之理。”
明云景道:“你还是教教我怎么样去摘摘草叶子吧,竟说些没用的干啥?”
水镜先生道:“不急不急,镇民还未到来你急什么,为师先要和你说明白你归入我山门以后所要学习之物。首先你是我山门派唯一传承,老夫身上所学皆有传予你,还望你不要让我山门自此旁落。
你是明崇俨后代传人,所学之卦术我见解不多,这你要自己领悟《易》《阴符》《明公》,而至于山门的道法又大致有《镇鬼书》《阴阳卜算》和《气运》三门。《镇鬼书》讲道士驱邪去鬼,多半与卦术有所冲突,为师不教你,你若想学再来求教便是!
而《阴阳卜算》和《气运》,一为算风水人情,八卦之理,二则是感受天地灵气,既有天象变化,还要观测人间烟火。理数虽多,十年必能肄业!”
“十年!?我晕!”
明云景听完就晕了,十年的功夫浪费到这道术上面,自己的青春就这么送给这个白胡子老头了吗?
这时师傅忽没头没脑一句:“那些人你是不肯放过吗?”
明云景坐起来一笑:“佛曰:救一人胜造七级浮屠、倘若我做了此事今后再行攻伐那些违背法理杀人的人也会有所收敛,何乐而不为?我若是不做,杀人者高高在上,被杀者的亡灵难道还要我们两个一个一个去超度吗?那些亡魂如何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