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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发表时间: 2024-11-25

就在我在浑浑噩噩养病的日子里,当初堆满了病房的鲜花都慢慢枯萎了。唯独有一朵花开得异常鲜艳,特别醒目。

我看了看,这支花绝对不是来看望我的人送的,没有人会送这样一朵花,也不知道这支花从何而来,是谁放进来的,因为这不是一朵普通的花,是一朵彼岸花,学名叫做曼珠沙华,在阳间只开在亡灵坟头上的花,是不应该开在医院的。

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此刻,它正开得绚烂鲜红,它是谁送来的?这么多花,我压根不记得谁送来的。或许,压根就是地狱来的引魂花,指引通向幽冥之狱的使者?

死亡的味道,我已经品尝了好多次,我并不惧怕这花的魔力,我也不想追究这花的来源。花开就开了吧,我已经从鬼门关里数次逃过,不,路过鬼门关数次都被放行,说明我的阳寿未到,还需要在这人世间继续磨砺修炼,那就活着吧。

病友很快出院了,我等着拆线后,也想出院。那些逐渐枯萎的花,被医院搞卫生的阿姨拿出去扔掉了,包括那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彼岸花,我也叫人拿去扔掉了。

花死了,我还活着,我不想看到这些充满阴气和悲伤的花,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医院也是充满悲伤和阴气的地方,如果有得选择,我宁愿永远都不要来医院,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听来看我的好友们描述我突然吐血的情形,才知道原来自己晕厥过去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于好端端地胃大出血,几个老成持重、见多识广的同事,把这归咎于我外出旅游时候的唐突,必定是冒犯了某位大神,这才遭遇到的惩罚。

对于这种说法,我自己深以为然,沉默了。从升子山逃到城里,我一路上遇到的诡异事件还少吗?但这次绝对是最严重的,因为我冒犯的是某大人物家的宗祠,开放宗祠是为了让众人敬仰膜拜,我却不知轻重拿起相机就拍照,这才惹下了滔天大祸。

医生说是因为长期肝气郁结,脾胃失调,加上湿气过重,引起的代偿性肝硬化。这才把我的脾脏摘除了,胃大出血的地方给补了起来。

总之,这次捡回来一条命的后果就是,我的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成为一个缺脾伤胃损肝的内残疾人士了。这让我很是颓废,我本来生来就是体质弱,没有了脾脏,意味着我的身体里少了一个储血库,更加少了活力,只能小心翼翼地活了。也就是说,我身体里的阳气越来越少了。

管他呢,捡回来一条命,活在当下就好。

“在昏迷中,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同事老大姐好奇地问我。

什么东西?我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明白什么意思,昏迷中,我是被巨大的疼痛唤醒的,可能是那段痛楚太可怕,我的大脑里会有意识回避这些问题。

“我说的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老大姐比划着,不敢把那个字眼说出来。

我恍然大悟,在脑海里搜寻一下,还真的没有看到哦。年少的时候,在升子山看火灾,被烟火熏晕了的时候,倒是真的看到牛头马面冲过来抓我。

但这次,不知道是我自己长大的原因,还是什么因素,真的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也许当时是一屋子的白大褂在,进不来吧。医生和护士可是自带光环的辟邪,要不,在医院里那么多的游魂,医院还不成了阴森恐怖的地狱吗?

“没有就好,难怪这次你是有惊无险。”老大姐一脸庆幸,我知道她是真心关心我的人,一直以来,承蒙她的关照,我受益匪浅,“以后要有所禁忌,不要拿个相机到处乱拍,有些地方是绝对不能够拍照的,因为会惊扰了阴间的人。”

我点了点头,老大姐这才放心地离去。痛定思痛,我开始在反思这次地狱旅行的前因后果,我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确实因为无知无畏,才让自己深涉险境,总带着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却不知道界限的区别。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在升子山长大的我,对于禁忌这事情,总比我在城里的同事多几分,也常常被他们嘲笑为神神道道的。这次怎么会犯罪破例,我也不明白。唯一能够解释的是,我的潜意识里,以为怪力乱神只有升子山才有,朗朗乾坤,其他地方是没有禁忌的。

殊不知,人没有了敬畏心,总是会做出让自己也让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可是我这样小心谨慎的人,遵纪守法,不过就是用相机拍摄了不该拍摄的地方,就遭遇了差点丧命的遭遇,想起来都很后怕。

我把相机收起来了,并暗暗发誓,从此,能够不碰相机,就不要碰,好奇心害死猫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伤口好了,疤痕还在;病治好了,心病还在。出院后,我的应激反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总是在半夜的时候,突然被咳嗽吓醒了,然后从床上蹦起来,感觉口里在吐血。连忙拿来脸盆,发现不过是一口痰吐,这才惊魂稍安,继续倒头就睡,又被吓醒,又吐,又睡。

如此三番五次折腾下来,天就亮了,一夜没有睡好。

我知道自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躺在病床上,被鲜花包围的情形一次次会闯进我的梦里,让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就好比开在升子山上祖坟上的彼岸花,绽放在各种各样的坟头上,红得诡异,黄得渗人。

我努力想把这些花都推开,它们又聚拢在我的床边,然后慢慢逼近我,变成一个彼岸花编织的花圈,套在我的脖子上,怎么都无法解开。我在挣扎,在呼救,在徒劳地奔跑,都没有办法逃脱。

到底是谁把彼岸花当做鲜花混了进来?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巴不得我早死。我只知道,自己做人做事情还算端正,没有得罪或者祸害过别人,怎么可能有彼岸花开到我的病床边来。

突然无比想念龙哥,想念升子山,想念那些能够用奇谈怪论来解释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乡俗民谚。有些事情,除非自己亲身经历过,痛过,苦过,熬过,否则永远都无法知道其中的滋味。道听途说永远是道听途说,我深谙其中滋味了。

家里人告诉我,安心养病吧,为了帮我这次的冒犯赎罪,家里人已经在最神灵的观音庙里帮我许愿了,如果能够赦免我,给我一条生路,家里人是要在观音大士生日的时候,奉献整头猪来还愿。

我沉默了,最疼爱自己的果然是自己家人,只要能够对自己有用,家里人宁愿舍弃全部。我出生以来就是体弱多病,一直把家里人折磨得够呛,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要家里人担心到老,想想自己实在太忤逆了点。

我一直想要逃离的升子山,我的家乡,我的家人,都是在热切盼望我放飞了梦想后,疲倦了,可以倦鸟归巢,家里还有几亩良田可以耕种,不至于饿了肚子。这些话,我以前在家里听到后,常常不以为然,如今几次经历劫难,磕磕碰碰,兜兜转转,才笑得那个怪力乱神的老家升子山,其实还是我骨子无法逃离的根。

我以为只有升子山才有怪力乱神的落后传言,其实,到了城里,不过就是换了种形式,继续自己的撞鬼体质,中邪遭遇。这样看来,鬼神之说,阴间和阳间之间,其实是混沌不开的。

我没有理由继续逃离,不愿意回去,是自己没有勇气来破解那些笼罩我整个童年的阴影的奇谈怪论,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冲破过这些看不见的网,人生不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吗?我能够逃到哪里去了?

就像那株彼岸花,能够从升子山的坟头,一直开到我住院的医院,开到我工作的城里,这是一种怎么样的预兆和宿命?阴阳本是一体,不过是两个不同维度的空间罢了。

彼岸花开,花开了,花谢了,不过就是宿命的一种新的形式呈现而言,我该庆幸,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