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地铁直达郊区,坐到终点站,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
老江住在郊区的村子里,有些偏僻,过去还要再转一趟大巴车,她以前就住在隔壁村。
林易莘刚到村口,就遇见村民跟她打招呼。
“好久没见你啦,小莘!又来看老江啊?赶紧看看江老头去吧,前几天昏倒拉医院去了,这两天才刚回来”
林易莘听得心下咯噔,应声赶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她心慌地一路上在想老江为什么去医院,严不严重,老人年纪大了,很多身体问题不容忽视。
老江一个人住得偏僻,平时从村口到村尾,要走十五分钟,她一路小跑八分钟就到了。
老江最近也没联系她,她工作忙,一时疏忽也没注意。
林易莘预想中人应该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
没想到人还在院前拔草种菜。
“老江!去医院怎么也不跟我说!”
她突然出声也不怕吓着他,因为江老头耳聪目明得很,哪怕她步子轻,五米开外肯定就能听到她走过来的声响,更何况她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只见那灰白头发的老人依旧蹲在地上,没意外她的到来,拔地里的野草,语气满是不耐烦。
“我这不是好好的,有什么好说的。”
“病历呢?拿给我看看?”
林易莘从小跟他打交道,一点也没被他凶巴巴地语气吓到。
直接跑到他跟前伸手问要病例单。
老人不耐烦的转了一个向,避开林易莘,继续拔草。
林易莘又跟着去,老头被烦得不耐烦了,起身往屋里走,许是蹲久了脚麻,脚步有些踉跄,她赶紧跟上前扶着。
老江推开她的手,用力跺了两下脚,跨步往屋里走去。
就这两步,林易莘就看出些许不对劲来。
老江习武出身,步伐向来稳健有力,哪怕年岁已高,也比普通老头硬朗许多,脚下功夫甚至强过一些腿脚虚弱的年轻人。
而此刻老江的脚步稳是稳,但气力轻了很多。
回想到老江闭口不提病例。不谈医院的事,有些奇怪。
要是真没事,往常老江肯定不耐烦的把病历扔她跟前了。
她跟进屋,语气严肃起来。
“老江,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去医院,你要不说,我就去问蒋叔了。”
“有啥实不实话的,我不过就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伤脚了吗!蒋大力大惊小怪的非要送我去医院。哪个嘴多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易莘不信,“真的?”
“这还有假,你有空来这干嘛?不用工作?”
“我休息,来看看行不行?”
林易莘不想把辞职的事说出来,免得被问出缘由,老江肯定又要冲到那人渣面前揍一顿。
“我一糟老头子有啥可看的,没事就打哪来回哪去。”
“行吧,你不欢迎我,那我走了。”
“赶紧走。”
林易莘真的往外走,边走边回头问。
“行,你可别后悔啊?”
“走走走!”
老江肯定有事,还瞒着她不肯说。
老江听着脚步声走远,卸力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大老远听出是林易莘的脚步,装作没事一样,在地里除草。
林易莘没真走,她打算去村头找蒋叔问情况。
老江脾气怪,村里人跟他不太熟,说不上多少话,但也都不嫌弃他。
因为他前些年在村里救了几个溺水的孩子。
而那几个孩子中,有一个就是蒋叔孩子。
蒋叔把老江当成恩人,不在乎老江的烂脾气,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逢年过节,都会上门送东西,老江不开门,他就挂在门外。
年年如此,赶都赶不走,骂也骂不跑,硬是把老江磨软了。
每年暑假老江会去河边钓鱼,看到小孩子来玩水就开骂,村里大多小孩都怕他,不敢当面骂,就在后面骂他怪老头。
村民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感激他,自家孩子只要不听话,就用老江来吓唬他们。
曾经有个孩子王捉弄他,但那孩子王被老江抓着绑到树上之后就老实了。杀鸡儆猴,别的小屁孩更加不敢去招惹坏老头。
至此打响了老江对孩子凶狠的名号。
林易莘曾经也是有些怕神秘的老江,后来认识了才发现老江是个嘴硬心软,外冷内热的好人。
从小听着孩子们叫怪大叔,叫到现在的怪老头。
她和老江认识,是因为一个肉包子。
她那时在去上学的路上,看到一个怪老头,脏兮兮的靠坐在墙角,毫无动静,便好奇的过去询问,问对方怎么了。
她看着那个老头干裂的嘴唇,面黄肌瘦的模样,心生可怜,给了他唯一一个肉包子。
那老头没接,“给我了,你吃什么?”
“我少一顿不吃饿不死,你这一顿不吃可能人就没了。”
她把肉包子放老头身上就跑了,一路上觉得自己正义感十足,像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那一天早上她虽然饿着肚子只能喝水,但一整天都乐滋滋的,和好朋友们讲述自己的光荣行径。
而那看起来脏兮兮的老头就是老江。
放学路上,那老头坐在一间院门外喊她时,她差点没认出来,那脏兮兮的老头,换了干净的衣服,刮了胡子,人精神了不少,不像老头,像个大叔。
记得那时她站得远远的,防备的问对方:“干嘛?”
老江突然就问她,想不想学功夫,看她筋骨好,适合练武。
那时候她还是小学生,正是喜欢武打片的劲头上,听到功夫单纯觉得很厉害。
但还是防备的看着老江,怕他是拐人的骗子,想要开口拒绝。
就看到老江徒手断木,抬手用筷子夹住飞蝇,两三步跨墙翻进院子,从里面打开院子门走出来,看得她目瞪口呆、激动不已,想拍手鼓掌。
电视剧里的场景就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哪能不热血沸腾,觉得自己遇到了隐士高人。
立即满口答应,跟打鸡血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跑他院子里扎马步,放学又去扎马步。
一扎就是一年,还绑着沙袋扎马步、跑步。
老江教她时也从不关院门,大大方方的敞开门让村里路过的人看,让人说不出什么腌臜闲话。
一开始也有几个孩子看到觉得有趣想跟着学,跟在一边学着蹲,但没多久就跑光了,只剩她一人。
村里的小孩都笑话她,她却觉得别人不懂,她看过怪老头的本事,真的很厉害。
她妈妈当年曾经还骂过她,不让她靠近老江,免得被人说闲话,害得她在村里丢面子。
但她还是偷偷去,后来她初中毕业,父母为了妹妹和弟弟读书,在城区买了房,全家搬去了城区的房子,只在年节才回来,而林易莘高中要住校,就练得少了,只有时不时放大假的时候,才有空回来看看老江。
她小学时,老江是一个人,她大学毕业了,他还是一个人。
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曾经的怪大叔,也变成了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