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湦是我埋在朝堂最深的棋子。
多年来,他借着天子信赖,为我扫清了不少绊脚石。
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夜半翻进我的寝宫,将我扣在床尾,眼尾泛红。
殿下,将我推给别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拢好衣衫,看着面前的朗朗君子。
我送你仕途,你助我得到一切,公平交易,何谈推让?
……裴九湦垂下眼眸,嗓音低沉。
交易?
殿下对我,从来都是交易?
世人皆说裴九湦刚正冷傲,是山巅白雪,人间绝色。
眼前人一身风骨,烛火在他身上跳跃,却半点沾不到他的身。
此时来看,朗朗君子这个称号,裴九湦当之无愧。
我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裴少卿莫不是站得太高,忘了当初的誓言了?
他抬起头,极认真的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不明情绪。
今日宫中传出要给裴九湦赐婚的消息,虽还未下旨,但帝王念头起,旨意迟早会下来。
看他这样,我不忍再激他,缓和了语气:林小姐慧质兰心,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裴少卿若能抱得美人归,不知要羡煞多少人,这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裴九湦的眼睫颤了一瞬,福气?
殿下也觉得是福气吗?
我挑了挑眉,点头。
林佳颜有一个当户部尚书的爹,自小被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贵女的典范。
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么到了裴九湦这里,却像委屈了他似的。
良久后,似是自嘲般笑了,呵,殿下果然无心。
我正欲反驳,裴九湦却突然转身离去,夹杂在风中的话,淡得听不见。
前些日子,刑部尚书唯一的儿子吕炎,死在了花娘榻上。
吕尚书骤然失子,仿若失去了活着的支柱。
二哥趁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了刑部,眼看着就要将刑部收归掌中。
恰巧父皇近些日子谈及裴九湦的婚事,我稍加推波助澜,于是就传出了这些流言。
我不想深究裴九湦到底说了什么,我只关心,户部的权力,能不能到我手中。
第二日,裴九湦在大殿上公然顶撞父皇,被罚了闭府思过。
听到这消息时,我只觉一股气直冲头顶。
我早该想到的,裴九湦岂是那么听话的人。
他是沼泽里开出的青莲,出身底层市井,却一身的风骨。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酒泉镇西市的刑场上。
父母早逝,裴九湦靠着代笔,挣些银两度日。
腹有文采的翩翩公子,一袭布衣,却满身气度。
也因此,他得了诸多富家小姐的青眼,招惹了祸端。
刑场上,百姓都在为他鸣不平。
裴九湦一袭囚衣站在风雨中,大笑:死生何惧?
说完后,从容的靠在了刑具上。
母妃曾说,死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
凡我所见,无不畏死。
上有父母者舍不下孝道,下有儿女者舍不下红尘,有妻妾者放不下风尘,贪金银者弃不了世俗。
唯有裴九湦,在死亡来临前说,他无愧天地,不惧生死。
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个人,我一定要救。
从刑场救下他后,我先是一番威逼利诱。
公子一身学问,理当坐在殿堂之上,用一身学问,造福一方百姓。
他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我。
哦?
那谁来造福我呢?
我一时语塞。
即便我抛出再多的诱惑,裴九湦还是不为所动。
末了,我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蛊毒。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牵制他的东西。
第一次毒发时,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痛得面色惨白,险些放弃,将解药给他。
可我救他,本就不是多么纯粹。
最后,我和裴九湦达成协议。
我助他踏上仕途,他则成为我埋在父皇身边的一颗棋子。
表面上,裴少卿是父皇手下最忠心的纯臣。
敢在大殿上斥责皇子,敢对着御史台那群老匹夫肆意妄言。
只因他背靠皇帝,有的是底气。
他不接近任何一位皇子,自然,也和我不甚相熟。
在外人看不到的背后,他只听命于我。
自我救下他,到如今整整三个年头,这是裴九湦第一次忤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