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一直以为爸妈最爱我。
临死前,我才知道他们的爱是有代价的。
他们要我的心脏,要榨干我的血肉。
重来一世,我不介意当白眼狼。
我重生了,重生在了高考结束的饭桌上。
妈妈撕下两个鸡腿,一个给爸爸,一个给我。
她舔着油腻的手指,特意强调:“我喜欢吃鸡爪。”
爸爸适时地捧哏:“看你妈多疼你。”
以往,我会撕下一大半放进妈妈碗里。
今天,我大口啃着肉,狂点头:“嗯,妈妈最疼我了。
爸爸也疼我吧?”
我顺手把爸爸刚夹起的鸡腿捞过来:“嘿嘿,爸爸也疼我。”
吃完,我意犹未尽,把锅里留给弟弟的乌鸡端出来。
妈妈起身喝住:“这是给臭蛋留的,他生着病,得吃些好的。”
臭蛋是我弟的小名,这边有个说法,贱名好养活。
我脸拉下去,拿起一块肉往嘴里塞,妈妈眼疾手快,夺过了盆。
递给爸爸:“你去给臭蛋送饭。”
又看向我:“盼儿,下次给你做,听话啊。”
走前,爸爸说:“想吃什么?
我去县里给你带。”
我想了想:“要个笔记本。”
我都十八了,看着挺幸福吧!
上一世我也这么以为。
妈妈送爸爸到门口,小声说:“这贱妮子今天怎么了?
跟饿死鬼似的。”
我躲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们。
看,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半个小时前,我重生了。
正是十八岁,我人生的节点。
上一世我的成绩可以上本市的重点大学,家里为难的说钱不够,供我上完高中就快把老本花光了。
且弟弟身子弱,医药费每年就花费一大笔。
说我长大了,爸妈年纪不小了,希望我能帮扶家里。
见我犹豫,妈妈捂着心口装病。
她不吃药不吃饭,整日躺在被窝里哀嚎:“我的命怎么这么惨哟,辛苦养大的女儿不听为娘的话。
女人长大了就该嫁人,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啊!”
至亲用命逼着你去嫁人,简直像绑匪拿刀架在脖子上,你会嫁吗?
上一世,我嫁了。
因为我念着他们的好,把他们当至亲。
因为我被洗脑了,现在想来都要在心里感叹他们的心机深沉。
我嫁给城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异男人。
他是靠写作吃饭的,写不出来,没有灵感,就会找我撒气。
喝醉酒,会找我撒气。
我完全就是他的发泄工具。
他还拈花惹草。
他给爸妈钱十分阔气,爸妈一边装作心疼我,一边乐滋滋地数钱。
一度我觉得,我长大后就是还爸妈养我的债。
他们对我那么好,我还得心甘情愿。
直到弟弟病重,他们设计害我。
我才了然醒悟。
我死后,灵魂停留一阵,他们原形必露,只听到有人说:女儿好啊,小时当保姆,大了卖出去赚彩礼,就连身体也能当儿子的备用器官。
往事历历在目。
冷,好冷。
我走出去,坐在大太阳下。
野花烂漫,微风和煦。
人间如此美丽。
这一世,还求什么家人平安。
只求我能健康长寿,独自美丽。
“盼儿,快来,我给你做了件新衣服。”
妈妈站在门口喊我。
红色的衬衫,上面绣着几朵花。
穿上正好,她拉着我左看右看,满意地说:“盼儿都成大人了。”
她细细地给我涂了口红,眼影。
一颦一笑,是妈妈独有的温柔。
上一世我傻乎乎地感动。
此时才知她是要把我送去和婆家见面。
这是高三毕业后,出成绩的第二天。
镜子里我青春靓丽,妈妈在后面给我编头发。
爸爸从县城回来,给我带来笔记本,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
我剥开糖纸,想起弟弟刚出生时,我和村里的女孩子在门口玩闹。
爸爸发着糖,冷冷地对我说:“去,去,有臭蛋了,不要你了。”
其他的女孩听见了,嬉笑着说:“你爸爸不要你了。”
当时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碰到便疼一下。
不久后,他们突然对我好起来。
这里的好,是指比以前好。
……正想着,妈妈拉起我。
我们来到郑良家,看到那个男人,我的胃开始抽搐。
郑良的爸妈像看商品一样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地打量着我,然后对着爸爸点了点头。
我被安排坐到郑良旁边,他身上有股呛鼻的烟味,一上来就握住我的手:“妮,你的手好凉啊,哥哥给你暖暖。”
我挣不开,就见妈妈往这撇了一眼,装看不见。
郑良的手很大,嫁给他后,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我害怕他喝酒,他酒后不禁打人,还会粗暴地和我发生关系。
好几次,我被打小产。
我要离婚、报警。
是我的亲爸妈拦着我,“家里的事闹到外头多难看。”
甚至妈妈说:“以前你爸也打我,生个儿子,你婆婆公公对你好,你有了功劳,他不敢打你了。”
所有人都在劝我,长期的身心受创,让我懒怠、失去思考能力。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世不一样了,我劲可足了,单是心中的恨足够我杀死一屋子人。
郑良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喂我嘴里。
我躲闪着,认真地问:“哥哥,你说一个巴掌能拍响吗?”
他坏笑:“当然不能。”
我摇头,蓄足了劲,利落地给了他一耳刮子。
“响不响?”
我笑得花枝招展。
他眼镜被扇飞,其他人看向我们。
我又拿起一个碟子,往他头上敲。
“响不响?”
我拍掌大笑。
郑良的妈妈尖叫着走过来:“你这没有教养的女子!”
在他们捉住我之前,我捡起一个尖利的碎片,往自己胸口上扎。
跳到桌子上,居高临下地说:“爸,妈,我不要嫁人,我要上大学!”
爸爸原还在和人喝酒吹牛皮,此时气得脸通红,他指着我:“盼儿,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妈妈一点点往前靠近:“别做傻事,不是不让你上学,是供不起啊!
实话和你说,你高中的学费都是向郑家借的。”
爸爸说:“我都收了彩礼了,这退婚让咱家面子往哪搁?
盼儿,爸爸妈妈平时好的都紧着你,你长大了,也要为我们想想。”
我憋出几滴泪:“你们问过我了吗?
自作主张地把我塞给别人。
爸,妈,你们不爱我了吗?”
瓷片割破衣服,嫣红的血顺着瓷片边缘流出来。
妈妈急了:“当然爱你,但是……”我抢了话:“那就供我上大学,否则我死给你们看。”
妈妈推着爸爸,“你出个主意啊!”
爸爸叹口气:“行。”
“行什么?
你们别是敷衍我!”
我攥紧瓷片。
爸爸咬牙:“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大学。”
我把碎瓷片扔下,拉住爸妈的手,笑起来:“我就说爸爸妈妈爱我,以后我会孝敬你们的。”
离开前,郑良意味深长地瞅我,他对爸妈说:“你们再考虑考虑。”
弟弟从医院回来。
他从小心脏就不好。
见不得风吹,做不得剧烈运动。
还爱哭,小嘴一瘪,泪珠就掉下来。
上一世,我一见他,心就软塌塌的。
我觉得他是上天赐给家里的礼物。
那年我十岁,十岁前后的生活简直云泥之别。
十岁前,家里人把我当丫鬟,抬水、刷碗、割草拾粪……那时,爸妈和爷爷奶奶还没分家。
那时,婚后五年内,生不出儿子就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外人议论,家里的亲戚时不时怨妈妈肚子不争气。
爷爷奶奶更是天天甩脸子。
还有人给爸爸出主意,让他找个寡妇生。
我感觉那时候,家里像个地狱。
爸爸不开心,拿妈妈发泄。
妈妈打我,说我要是男孩该多好。
我同情妈妈。
眼见着村里差不多时间嫁来的女人都抱上男孩,她越来越抬不起头。
越来越恨我。
我每年的新年愿望是,给我个弟弟吧。
其实妈妈中间怀了几次,胎不稳滑掉了。
有次,我亲眼看妈妈走着路,两腿间流出浓稠的血,她在麦田里晕过去。
十岁时,妈妈的肚子大起来,尖尖的。
她小心翼翼,家务活揽在我身上。
邻家大婶赞叹:“你闺女真能干,谁娶她有福喽。”
大婶有两个儿子,妈妈嫌恶地扫我一眼:“我才是羡慕你嘞,头胎就生了儿子。
“我终于得偿所愿,有了弟弟。
他来之不易,差点要了妈妈的命。
自此,妈妈抬起了头。
她再也不打我,还会对我笑。
爸爸每周从县城回来,会给我带零食。
他们供我上学。
正如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那个枣比本身甜十倍。
甚至忘了巴掌的疼。
十岁后他们对我的一点好让我受宠若惊。
时常像嚼了蜜一样。
供我上学是为了有更高的彩礼,对我好是让我以后顺从他们,为弟弟铺路。
想当初,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弟弟从车上下来,扑到我怀里,“姐姐。”
我闪身,弟弟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妈妈怒着脸,打了我的头。
我被打得头昏眼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爸爸反应过来,推了妈妈下:“臭婆娘,你打盼儿做什么?”
妈妈意识到自己手快了,一脸歉疚:“疼不疼啊?”
我年纪越大,他们越是小心翼翼。
因为小孩子不记仇,人越大越敏感。
我跑出去,妈妈追过来:“我刚刚是着急了,你别生妈的气。”
弟弟在后面玩沙土,我故作大声:“要是我闪了空,你会打臭蛋吗?”
她犹豫,咬牙说:“会,当然会。”
弟弟听到了,回到家哇哇大哭。
吃饭时,我的碗里有两个大蜜枣。
我故作惊喜:“哇,两个,谁没有?”
“你弟给你的,他说你喜欢吃甜。”
弟弟撒娇:“姐姐,你别生妈妈的气了。”
“弟弟真好。”
我配合地演着,“我以后有钱,给你买好多玩具。”
弟弟真开心起来,他才八岁,像是一块橡皮泥,怎样捏就是什么样。
我吃着汤,头昏昏沉沉的。
勺子掉在地上,我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