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离就离，谁怕谁啊？”
“明天谁不离婚，谁是孙子！”
说完，郭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李卿言，
“卿言，你会娶我的吧？”
“往日都是碍着一层身份，现在这层阻碍没有了，等你到钢铁厂正式入职了，我们就结婚。”
“到时候看在你钢铁厂的工作，我爸妈也能放心把我嫁给你。”
郭笑笑声音越来越远，听着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个蠢货，居然还以为李卿言会真的娶她。
如果不是她私底下补贴给李卿言那么多东西，李卿言连正眼都不会瞧得上她。
要知道当初李卿言得知我要娶郭笑笑时，第一个反对。
“哥，你娶谁都好，可千万不要娶那个郭笑笑。”
“她一看都不是什么正经过日子的女人，天天在街上跟男人勾勾搭搭的，别说还要一百块彩礼了，倒贴我都不要。”
我抱着囡囡，径直来到了医院。
还好囡囡的身体并无大碍，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给她买了街边卖着的小馄饨。馄饨做的皮薄馅大，还撒了紫菜和葱花做点缀，上面飘着一层虾皮。
囡囡小口小口地吃着，那样子，别提有多满足了。
吃完，她特意舔舔嘴巴，眼睛亮闪闪地问我，
“爸爸，这次囡囡没有被卿言叔叔打，就吃到小馄饨了。”
“小馄饨真好吃，可妈妈说小馄饨很贵，只有卿言叔叔打了囡囡以后，囡囡才能吃。”
女儿童言无忌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他们两个是这样对囡囡的。
还有囡囡吃饭时仔细的样子，更惹得我一阵心酸。
我和郭笑笑也算是双职工，之前爸在钢铁厂工作，工资也都尽数贴给了我们。
如今只是街边一块二一碗的馄饨，都让女儿如此满足。
那些麦乳精、红糖、桃酥，女儿怕是吃都没吃过，全被郭笑笑送给了李卿言。
凭什么？
郭笑笑凭什么这样糟践我的女儿？
想着上辈子女儿的惨状，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本来没准备那么快对李卿言和郭笑笑下手的，但现在看来，都是他们逼的。
这个世界，断没有好人忍气吞声，而作恶者逍遥快活的道理。
要不然上天让我重生一次干什么？
再度受窝囊气吗？
我再次来到崔科长家，以一百块的价格，将屋内所有家具都打包卖给他。
我当然知道这个价格是亏了，但没办法，因为从此以后，我不会让郭笑笑和李卿言这两个贱人，占我一分钱的便宜！
第二天，趁着天还没亮，嘱咐邻居的胖婶看一下囡囡，我径直来到了李卿言租的房子。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郭笑笑是个婚后不贞的荡妇。
果然，当我一下又一下使劲敲着门，是郭笑笑揉着惺忪的睡眼开的。
她身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痕，看她的状态也知道，肯定和卿言折腾了一晚上。
我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郭笑笑你这个荡妇，原来你晚上不回家，是在这里私会情郎！”
“好啊，亏我对你那么好。”
“你也不打听打听，谁家结婚，男方给女方一百块彩礼，还送一台缝纫机的！”
郭笑笑被我这一巴掌打得发蒙，她正不知所措之际，而就在这时，门“啪”的一下，从里面关上了。
李卿言这下，是彻底不管郭笑笑了。
10
反应过来的郭笑笑急忙锤着门，
“卿言，卿言，快开门，是我啊，我是笑笑啊。”
“你快出来跟你哥解释一下，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卿言，你别睡了，你哥都找上门了。”
按理说郭笑笑这么大的动静，不少邻居都出门看情况，李卿言不可能不知道。
可大门依旧紧闭，门内依旧毫无动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趁热打铁，又扇了郭笑笑一巴掌。
我语出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好啊，郭笑笑，原来你不回家，是和我弟弟搞在了一起！”
“你可真是个荡妇，你的情夫原来是我的亲弟弟，难怪我这么多年都被你蒙在鼓里！”
话音刚落，人群就迫不及待窃窃私语起来，
“我的天，我就说晚上传来的动静不同寻常吧？”
“当时我想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叔子，啧啧啧，没想到这么劲爆！”
“郭笑笑脑子是不是被浆糊糊住了，人家李守业可是正儿八经的钢铁厂正式员工，那李卿言就是个大学都没考上的软蛋，真不知道看上李卿言哪了？”
“对啊，要是李卿言出来，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敬他是个汉子，都让女人承担算什么男人？”
“本身就是一巴掌拍不响的事，现在装作缩头乌龟了，当时和自己嫂子偷情的时候怎么不说？”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郭笑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绝望。
这是供销社的员工宿舍，再吵下去，要是被领导看到了，她的工作就不保了。
可我今天的目的，就是毁掉郭笑笑的工作。
我继续大声冲人群喊道，
“你们供销社的领导呢？平常就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员工吗？”
“我老婆都和别人偷情到这里来了，也不给我一个交代吗？”
“这样下去，以后谁敢娶供销社的员工？”
话音刚落，一个胖子艰难地挤过人群，来到我的面前。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我就是供销社的领导，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反映的。”
11
等我从供销社的办公室出来，就看到郭笑笑怨毒的神情。
我知道她现在恨我，可是别急，以后还有的恨呢。
特别是当她知道，自己以后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个小胖子领导答应我，扣除郭笑笑半年的工资给我做补偿，并承诺郭笑笑永远没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捏了捏手里厚厚的信封，我快步朝家走去。
不出半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就会吹遍每一个角落，到时候市场就再也不是供销社的天下。
昔日牛气哄哄的供销社，倒闭的倒闭，公私合营的公私合营。
要不然郭笑笑也不会那么着急地卖掉囡囡，来给自己和李卿言回血。
很快，就到了领离婚证的日子。
不出我所料，果然，郭笑笑和李卿言成双成对地出现。
见我出现，郭笑笑示威地挽住李卿言的胳膊，得意地说，
“李守业，咱们能够离婚真是太好了。”
“这些年跟着李卿言，我可算是知道，什么才是男人的滋味。”
“听说你要急着走？啧啧，你也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情丢人，没脸在这里待了。”
郭笑笑的炸裂发言，引来了不少人驻足。
李卿言平时可是最好面的，如今却破罐子破摔，站在郭笑笑的旁边，一言不发。
看来这些天他想通了，与其靠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还不如哄着恋爱脑上头的郭笑笑。
反正供销社的工作，说出去也让不少人羡慕。
就不说平日里大把大把的福利，就是每年过节，能够先行挑选。
这一点，就已经让不少人趋之若鹜了。
好不容易领完证，我快步朝火车站走去。
真是一刻也不想和那对渣男贱女多待，而郭笑笑只以为我是怕了，她冲着我的背影大喊，
“李守业，不就是半年的工资吗？”
“你知道老娘有多挣钱吗？”
“眼皮子浅的家伙，真是和你那早死的爸一样，活该被人排挤！”
感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我忍住了想和郭笑笑争论的冲动。
何必与傻瓜论短长呢？
更何况，当郭笑笑失去这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李卿言还会耐着性子哄她吗？
我拭目以待。
12
和女儿来到了省城，小型的生意已经初具规模。
囡囡怯生生地拽住我的衣袖，她问我，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却摸摸她的头，
“囡囡乖，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先带她去这里新开的百货商场买衣服，层层叠叠的公主裙很快吸引了囡囡的目光，但望着上面三十多的价格，她又犹豫了。
我知道，囡囡这是嫌贵，平常的衣服，也不过几块钱，而这条公主裙，都抵上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原先我肯定舍不得，但经历过生死之后，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地满足囡囡，不让囡囡留有遗憾。
所以我大手一挥，直接让营业员包了起来。
旁边就是卖糖果的货柜，花花绿绿的糖果摆在橱窗之中，我正想问囡囡要哪个，只见囡囡摇了摇头，神情坚定地把我带出来。
她对我说，
“爸爸，囡囡不要那些糖果。”
“太贵了，爸爸已经给囡囡买了裙子，囡囡不贪心的。”
女儿的话，让我差点流出眼泪。
多么好的孩子，可惜上辈子，却是那样的结局。
多说无益，我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将囡囡宠成小公主。
下午的时候，我看上了一套小院子。
挨着省城最火的夜市，不仅地理位置优越，更重要的是，还挨着省城最好的小学。
以后囡囡上学，就有着落了。
虽然这套院子主人急着出手，但还是要600块钱。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买下，就看见囡囡在院子里，一下又一下地逗着水池里的锦鲤玩。
院子的主人也趁热打铁，
“这些锦鲤可都养了十几年，你瞧，多漂亮多大，你在别处可找不到这样的锦鲤。”
“都说孩子有灵性，愿意跟小动物玩，你看她玩得多开心。”
“要不然这样吧，看在孩子的份上，我给你再便宜五十块钱，五百五十块钱，咱们马上就过户签合同。”
囡囡很久都没这么笑了。
看着囡囡开心的笑脸，我也忍不住被感染。
而且我总有种预感，那就是这个房子的一切，未来都会升值。
郭笑笑不总说囡囡是扫把星吗？
我就让她看看，我们囡囡哪里是扫把星，分明是小福星。
13
五年后——
我没想到，还会再次看见郭笑笑。
她的身子已经肥大起来了，头发枯黄，面容枯槁，往日亮闪闪的眼睛，也变得无精打采。
见我摇下车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守业？”
看我没反应，她突然扒着车窗，说什么都要让我下车。
“守业，守业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
“你现在是不是要接我回去，守业我真的错了，李卿言就是狼心狗肺的混蛋，一直逼我生男孩。”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囡囡。”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跟你老实过日子。”
郭笑笑一副后悔的模样，还不住地用手抹着她的泪水。
我没接她的话，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郭笑笑，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不是做梦都想跟李卿言在一起吗？我刚才差点都认不出来你。”
我的话让郭笑笑一愣，随即她苦笑了一下，开始给我讲起了这些年的经过。
原来，在我离开之后，李卿言就迫不及待娶了郭笑笑。
郭笑笑本以为是自己幸福日子的开端，却没想到，这个举动，正式把自己推向了地狱。
自从结婚之后，李卿言就不出去干活了。
原先零零散散的抄书，做家教，李卿言一个月也能弄个十多块钱，勉强够着两个人的日常开销。
郭笑笑又被扣了半年的工资，之前第一个月，是靠着手头上剩余的零钱。
等到该发工资的时候，郭笑笑望着期待她拿钱改善生活的李卿言，支支吾吾，
“老公，要不然你出去找个工作吧。”
“家里都靠我，真的不太现实。”
“原先你不是也能赚十来块的吗？”
却没想到李卿言一把将她推在地上，恶狠狠地问她。
“钱去哪了？”
“我早都打听过了，这个日子是你们供销社发钱的日子。”
“钱呢？你不会又在外面养小白脸了吧。”
望着凶神恶煞的李卿言，郭笑笑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得说了实话，得知郭笑笑半年都不会发钱，昔日对郭笑笑温柔以待的李卿言，第一次露出真面目。
说到这的时候，郭笑笑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揭开袖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触目惊心。
“李卿言他就是个混蛋，每日不是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就拿我出气！”
“我怎么不知道，他伪装得这么好？”
“我就是太过单纯，被他骗了！”
都什么时候了，郭笑笑还在为自己辩解。
她以为我会怜惜，殊不知这样的她，更让我厌恶。
我冷冷地开口，
“你怎么不知道李卿言有酗酒的毛病？你当然知道。”
“只不过之前李卿言每次喝醉的时候，都拿囡囡出气。”
望着郭笑笑欲言又止的神色，我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接着开口，
“别说你不知道，每次李卿言打完囡囡后，你都会施舍地带她去吃一碗馄饨，让她保密。”
“郭笑笑。”我忍不住将声音拔高了起来，“一块二一碗的街边小馄饨，女儿都吃得如此满足。”
“之前我带回家的那些麦乳精，桃酥，你是不是一口都没给囡囡吃过！”
14
望着郭笑笑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时她神志都吓得有些不清楚，只得一个劲地跟我道歉。
“算了。”我缓和了点语气，“你继续说，你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吧。”
其实后来的事情不用说我也知道，李卿言和郭笑笑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六个月，就等来了市场大变革。
一夜之间，涌起来的小商贩多如牛毛。
一边是又贵又看脸色的供销社，一边是不要票物美价廉的小商贩，人们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可怜李卿言还做着郭笑笑能给他赚大钱的美梦。
不出一个月，供销社就入不敷出。
第二年，曾经辉煌的供销社，就倒闭了。
郭笑笑引以为傲的工作，彻底没了。
李卿言眼看着郭笑笑工作无望，就又打起了歪心思。
这次是郭笑笑必须给他生个男孩，他不知道从哪认了个干妈，而那个干妈整日对郭笑笑横眉冷对，不是看她这里不顺眼，就是那里不顺心。
饭菜不是凉了热了，就是咸了淡了。
郭笑笑，年过三十了，头一次尝到婆婆的威力。
所以郭笑笑现在白天出去干零工，晚上回家伺候李卿言和干妈。
还不敢有一点怨言，只要郭笑笑稍微做得慢了一点，迎接她的，就是李卿言的拳打脚踢。
她不是没想过求救。
可郭笑笑的父母，自从郭笑笑被我搞臭了名声之后，就和她断绝关系，发誓再也不认这个女儿。
毕竟郭笑笑还有好几个妹妹等着嫁人，总不能让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老死家中吧。
更何况，郭笑笑父母，还指着她们，收一大笔彩礼，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呢。
郭笑笑不好过，李卿言也同样不好过。
第一年因为想顶替我钢铁厂的工作，并没有报名复读。
等到第二年的时候，报名是报上名了。
可是却拿不出来钱。
好不容易李卿言的干妈说给他出钱读书，可是李卿言却考得惨不忍睹，成了街坊邻居的笑料，从此也歇了读书的心思。
安心在家等着郭笑笑养他，可是郭笑笑那些钱，哪够两个人花啊，更别提李卿言还酗酒。
这些年过得也坑坑巴巴的，不仅欠了酒钱被人赶出来，就连房子都是一降再降，最后缩在快坍塌的员工宿舍，整日骂这个世道不公。
讲到这，郭笑笑突然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带她回去。
可是凭什么呢？
我来这，也只是听故事的。
故事听完了，我也该走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让郭笑笑上车。
她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吃了我一车尾气。
等到车的身影都快看不见，郭笑笑这才反应过来，我没有丝毫想接她回去的意思。
她在车后面茫然地追着，喊着，摔了好几个跟头也不罢休。
直至她彻底跑不动，走不动，只得不甘地趴在地上，看着我的车扬长而去。
后面的事情，我是听别人说的。
轰动省城的杀夫案就是郭笑笑做的。
原来李卿言认的那个干妈，根本不是正经亲戚，而是看上了李卿言，这才用干妈干儿子的关系作为掩护。
据说，那天郭笑笑提早回家，看见床上滚动的两团白花花身影，天都塌了。
而那个干妈，给她吃什么保管能生孩子的偏方，都是假的。
就是为了折磨郭笑笑。
看见郭笑笑跟她变得一样老，一样丑，一样胖，她才罢休。
郭笑笑望着毫不在意的李卿言，颤抖着问他，
“李卿言，你这个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心？”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没想到李卿言只是摆了摆手，
“我对你不好就是没有心了？”
“也不见得吧，谁叫你主动贴上来的，不用白不用。”
“而且，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对你不好，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说完，还示威地搂着他的干妈。
郭笑笑听完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了。
干妈还担心郭笑笑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李卿言只是躺下去准备睡觉。
他不在意地说，
“她估计是去厨房做饭了吧，今天你让她炸点花生米，我配着酒吃。”
过了一会儿，郭笑笑回来了。
手里却掂着锃光瓦亮的一把刀。
她无视尖叫的干妈，一下又一下，狠狠砍向李卿言。
干妈慌不择路地逃跑，郭笑笑也没有管。
等到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郭笑笑正在吃饺子。
那饺子的馅赫然就是……
“爸爸，你在干什么呢？”
囡囡打断了我跟别人聊天。
望着穿着蓬蓬裙，小公主一样的囡囡，我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爸爸只是在问那个人，送你去上大学到底要注意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