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了,放过我女儿!!”
岳母一把拦住小厮,泣声道:“要多少银两我都给!”
“我有许多银两,今日定会送到。”
“哦?你拿什么担保?”
小厮不紧不慢地道,“你这女婿当真不要人了?我家大爷手里可是真真切切的人质。”
围观的食客们开始动摇,有人想去报官,更有人骂我冷血无情。
岳母泪如雨下,神色却异常坚决:
“我愿意卖身葬身青楼!!这些银子够了吧?!”
她不停地哀求小厮,又满怀希望地看着食客们。
“你们可认识哪家青楼的老鸨?我身子骨还硬朗,帮我问问她们,可愿意收我,我这就去投靠!”
看到一位母亲,如此悲痛欲绝、毫无尊严地哭求。
众人泪水涟涟,攥紧拳头,目光中满是对我的厌恶与愤怒。
6.
“诸位,他已不是人了。”
“咱们不能看着这畜生继续猖狂,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街坊邻居们也纷纷开始声讨我。
“这畜生掌柜还是我老乡,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说句实在话,发生了这等大事,不去报官求助,声讨这个掌柜当真有用?”
“匪徒已经派人来传话了,你觉得报官合适吗?万一匪徒恼羞成怒,把人给杀了如何是好?”
小厮冷笑一声。
“报官?你们尽管去报,我家大爷说了,若敢报官,定把这娘们扔进滚水里煮了。”
说罢,小厮转身离去。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快些筹备赎金吧!!再不快些人就没命了!”
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趁机开口:
“你们瞧瞧!别再提报官的事了,若是人没了,你们所有人都是帮凶!”
正要去报官的人,讪讪地放下了脚步。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后,摸了摸下巴:“你们可曾发现蹊跷之处?”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
“不论是在场的人,还是街坊邻里,但凡提到报官,立马就有人阻拦。”
“你们可想过,这些人的用意是什么?”
有人冷笑一声,语带讥讽:“还能为何,不想让人质遭殃,这你都想不明白?”
“那你们凭什么认为,我给了赎金,匪徒就不会撕票?”
“你们连官府都信不过,又凭什么觉得,我能让人质平安?”
我环顾四周,淡淡道:“给了银子人若没了,你们怕是要寻我报仇吧?”
众人气得跳脚,纷纷破口大骂: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人丧命?”
“这是你娘子,不是你仇人,你还是人吗?”
7.
恰好,我的同窗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酒肆。
他从怀里掏出几叠银票,放在我面前。
“我刚从钱庄兑换的银票,这是我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但聊表心意。”
“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快些想办法筹银子吧,真要等你娘子丧命,你才甘心吗?”
同窗怒气冲冲,我心中却既温暖又懊悔。
他越是如此,我越不能收下这银子。
我决不能连累兄弟。
“陈明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指点于我?”
同窗愣住了,双目泛红,声音颤抖:“你再说一次。”
“我说...”
我神色冷漠,嘴角带着讥笑:
“莫要多管闲事,别说我娘子没了,就算我没了,你也...”
话未说完,一记重拳把我砸得眼冒金星,当即栽倒在地。
我疼得呲牙咧嘴,却笑了。
“怎么?说不过便动手,就这点本事?”
“放你娘的狗屁!!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还主动跑来送银子,你当老子心如铁石?”
相识了二十余载的汉子,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他将银票堆到岳母面前,“老夫人,我这兄弟虽不成器,但这银子我必须拿出来,想想法子把人救出来吧。”
众人从惊愕到钦佩,转瞬之间,纷纷叫好。
“好汉子!”
“物以类聚这话当真不假,这般厚道的人怎会与那等狼心狗肺之徒做了这许多年的朋友?”
岳母哽咽一声,颤巍巍地伸手要去接那银票。
我一把夺过装银票的荷包,狠狠甩出门外。
随后抄起门边的棍子,朝同窗身上招呼。
“滚!带着你的臭钱给我滚!从今往后莫要再来!”
我宁可与同窗恩断义绝,也不能让他做这冤大头。
同窗却倔强地站着,任凭我打得他遍体鳞伤。
“你打吧,打死我都成,我也不能看你走这歪路!”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8.
就在这时,几名衙役匆匆赶到酒肆门前。
他们大步进来,直接看向我:“你可是苏掌柜?”
“叶氏如今情况危急,我们需你立即备好赎金,助我们救人。”
我却笑了笑。
“若是,我不肯呢?”
几名衙役被我这态度惹得怒火中烧。
“你若不配合,那就只能跟我们去衙门走一遭了!”
同窗赔着笑脸,咬牙切齿道:
“且慢,大人,他这就配合,我马上让他配合!”
他撸起袖子就要与我理论。
我抬眼看他,缓缓道:“咱们相识这许多年,你可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同窗愣了愣,低声回道:
“你,一直都是个好人,从小到大都是。”
我差点绷不住。
众人皆是一脸诧异。
“他?好?”
“他哪里好了?”
我并未理会他们,轻轻拍了拍同窗的背。
“你若信我,便该无条件相信我,莫要反驳我的话,静静看着便是。”
同窗点了点头,总算安静下来。
“呸。”
众人面面相觑,“他竟真信了。”
“竟有这般义气的兄弟。”
随后,我在一位年长衙役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我明白了。”
“但若你说谎,你知道后果。”
岳母搓了搓粗糙的手,有些慌乱:“大人,能否莫要惊动官府,万一我女儿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一位衙役快步上前安抚,“老夫人放心,我们已与苏掌柜商议妥当,定会平安将令爱救出。”
其余几名衙役则告知众人不得再聚众喧哗,否则以妨碍公务论处。
整个酒肆内气氛愈发沉重。
岳母咽了咽口水,不经意间,与几个食客交换了眼色。
就这一瞬。
立即被眼神锐利的衙役们察觉。
他们迅速冲出去,将几个形迹可疑的食客按倒在地。
岳母旁边的衙役也立刻将岳母制住。
9.
“天呐!衙役乱抓人了!”
众人大惊,连连后退。
那几个可疑的人开始疯狂挣扎,破口大骂:“该死的,你们疯了不成?那个畜生不抓,抓我们作甚?!”
“就算是官差也不能随意抓人,这是违法的!”
年长衙役面色严肃,不为所动:“若是误会,稍后自会给你们赔礼,还请配合查问!”
“放你娘的屁!分明是收了银子!”
“说!到底拿了那畜生掌柜多少好处,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几个闹事的一喊,众人神色顿时不善。
有人甚至直接与衙役理论起来。
“你们随意抓无辜百姓,对得起身上这身官服吗?对得起朝廷养你们吗?!”
我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问道:“你是捕快吗?”
“什么意思?!”
“你是差役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人不耐烦了。
“你什么都不是,还在这里妨碍办案,莫非你与匪徒是一伙的?”
一提到与匪徒有关。
这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那人嘟嘟囔囔骂了几句,连忙躲进了人群里。
“衙役大人们抓这些人,自然是有缘由的。”
我捡起一个闹事者掉落的纸条,将他与某人的来往信件展示出来。
“赎金何时能备齐?你们不能只拿银子不办事啊!”
“住口,你这夫君太过狡猾,一直不肯上当,你们必须加价,否则...”
短短几句话,却道出了惊人内情。
有些机灵的人,瞬间想到了什么。
“不会吧?!”
“莫非这叶氏才是这场绑架案的主谋?”
“不止如此,她还找了几个帮手煽风点火,难怪我们被耍得团团转!”
众人顿时又羞又恼。
闹事者却不甘心地嚷嚷:“你近过我的身,定是你故意栽赃,想要陷害我们!”
“不光能指使衙役为我办事,居然还能窥探他人密信,我怎不知我这般了得?”
我故意装傻,摸着脑袋问道,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虽说有了往来书信,但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定罪。
方才众人围观时,衙役闯入的场面已被瞧得清清楚楚,实则已让他们有所警觉。
10.
我那娘子和野汉子渐渐坐不住了。
我暗中命小厮传话,那对狗男女果然慌了神。
“衙役来了,事情怕是败露了!”
“你们这些蠢货,不是说过莫要惊动官府吗?这般办事,还想要银子?”
我让小厮回话安抚:“莫慌,我们兄弟在此,区区几个衙役,翻不起什么浪来。”
“苏掌柜已被逼得走投无路,想必很快就会松口。”
那对奸夫淫妇稍稍安心,催促着动作快些。
衙役准备联系府衙,试图寻到绑架地点。
我默默举起手:“我知道他们在何处。”
年长衙役目光如炬地看向我,沉声道:“从方才开始,你便一直掌控着事态。”
“苏掌柜,我想请问,你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我呵呵一笑。
“因家中常有物件不翼而飞,我暗中安排了个机灵小厮盯梢。这小厮亲眼目睹了一桩丑事,诸位不妨听他说来。”
我唤过小厮,他便将所见娓娓道来:“那日我躲在暗处,见夫人与一陌生男子在房中私会。二人搂抱缠绵之际,竟商议起谋财害命之事。那男子问:'芷若,如何才能拿到那六百两?'夫人笑道:'莫急,待我娘相助,咱们合演一出好戏给苏掌柜瞧。'男子又问:'绑架之事,苏掌柜当真会信?'夫人冷笑道:'他对我言听计从,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好骗得很。待事成之后,我便与他和离,你我长相厮守。'”
听着小厮道来的这番话,我胸中怒火更盛。
其实,我并非发现娘子与人私通,而是重活一世。
前世,在我得知娘子被绑架后,几乎昏厥过去。
立马变卖了铺子,又贱价将宅院卖掉。
就算如此,加上我的全部积蓄,以及能借到的所有银两,都没有凑到九百两。
我跪地求绑匪宽限几日,结果收到了娘子的“断指”。
岳母指着我破口大骂,说我藏匿银钱,不肯拿出全部家当赎人。
她特意到我的酒肆中大哭大闹,引得众人对我怒目而视,纷纷指责。
可我确实已竭尽全力。
走投无路之际,幸得同窗倾其所有,又四处借债,才让我勉强凑齐九百两。
我忐忑不安地将银两放到约定之处。
娘子获救归来,我一眼便见,她手指完好如初!
正欲开口质问,娘子却主动要为我下厨,见她满脸期盼,我想着待用过饭再说。
用过饭再说?
已然太迟!
我瘫软在桌前,眼睁睁望着一个陌生汉子,从内室踱步而出。
二人当着我的面便搂在一处。
“瞧瞧,他当真言听计从,听闻我遭难,立刻便将银钱凑齐了。”
“娘子果然智计无双,咱们今夜便去码头,乘船南下,此生再不回来。”
我浑身颤抖,怒视着这对狗男女。
任凭我如何挣扎,四肢却已动弹不得。
那汉子慢条斯理地取出药粉,尽数倒入烈酒之中。
他揪住我的头发,强灌我饮下毒酒。
我拼命反抗,却终究难逃一死。
在生命将尽之际。
我听那汉子问道:“他为何对你如此痴心?”
我娘子轻笑:“他感念我娘收养之恩,日久便生了情愫...”
“只是他不知,当年将他拐来的,正是我娘。”
11
再度睁眼,我重获新生。
暗中搜集罪证,按计划救了楚王得了六百两后,我借机设下这场绑架案的圈套。
终于——
我冷眼望着被制服的岳母,心头稍感宽慰。
向衙役简述了我的计策。
岳母面容扭曲,尖声道:“苏临风,你这无耻之徒!”
“当初我真该取你性命,而非将你带回家中!”
“苏临风,你定会不得善终!”
我冷笑一声:“该遭报应的是你才对。”
“你可还记得从前所作所为?”
岳母神色一变,随即掩饰慌乱,愈发恶毒地咒骂。
衙役们却从话中察觉蹊跷,转向我问道:“她曾做过何事?”
我指向脑后一处秃疤。
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笑了笑:“这些时日,我渐渐回想起幼时种种往事。”
“我本是蜀地人士,在宅门前玩耍时,被一名妇人掳走。”
“那时官府正在严查人口买卖之事,那妇人慌了神,想用石块砸死我,不料我却活了下来,还失了记忆。”
“后来,我被人收养,直到如今才想起这些往事。”
众人听我说完,纷纷感叹。
“这么说来,你这岳母倒也不算太坏,总归是将你养大成人了。”
“毕竟养育之恩在前,她女儿这事确实难办啊。”
捕快却直指要害,语气笃定:“你定是知道那拐子是谁。”
我笑而不语,缓缓转头看向岳母。
“这拐子,自然就是将我养大的养母了。”
“多谢她当年留我一命,让我得以平安长大。”
“你说是也不是,叶香兰。”
此言一出,酒肆内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许久,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惊呼:“原来是她做下这等恶事!”
“竟还能逍遥至今!”
岳母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可有证据?”
“我好心收养你,你险些害死我女儿,还污蔑我拐卖人口。”
“苏临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此事一出,众人惊慌不已。
捕快神色严峻:“若无确凿证据,那就是诬告,你也要入大牢的。”
我不慌不忙,从衣襟内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
“天宁三年,男童四人,西村,三十两。”
“天宁五年,男童一人,陈家堡,百两。”
“天宁七年,女童十五人,杨家村,十两。”
随着我一一念出,众人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觉难受。
岳母渐渐佝偻下身子,喃喃自语:“不可能!!”
“为何你会有这些东西,这定是你伪造的!!”
我缓缓蹲下身,微微一笑:“你可曾想过你的女儿?”
你那女儿早已将你干的那些勾当记得一清二楚。
“她也参与了拐卖人口的勾当。”
利用稚童降低受害者的警惕。
可岳母却不知,自己的女儿竟将这些都暗中记录下来。
“她胆子着实不小,想着日后好威胁买主,再敲诈一笔。”
“若非我恰巧藏了个机灵小厮暗中观察,这些证据还真不好寻。”
12
年长捕快听我说完,竟对我深深一揖。
我连忙闪开。
“我要替这些被拐卖的孩童谢过你,多亏你让他们有了回家的希望。”
“我们定会尽力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得了捕快的承诺,我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期盼。
我的爹娘是谁?
我可有兄弟姐妹?
他们,会愿意接纳我回家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送别了押解一众犯人的捕快。
酒肆内的客人们,也纷纷向我赔礼,表示会赔偿损坏的物件。
我将人送走后,同窗猛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你疯了不成?!”
看着他又红又肿的脸,我又气又想笑。
“是我做错了,当时不信你,还打了你。”
“你打回来吧!”
同窗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像是要赴死一般。
“得了,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我笑骂一声,在他胸口重重锤了一拳。
突然,我猛拍脑袋,连忙将厨房里的乐师放出来。
“呜——掌柜的,你总算想起我了!”
乐师突然抱住我,嚎啕大哭,“幸好你没事,不然...”
我刚要感动。
却听她哭着说,“不然谁给我发月钱。”
这死丫头!
——
转眼入冬,我与娘子和离。
岳母因罪行重大,被处以斩首。
前妻终身监禁,那汉子则判了八年。
事情了结后,衙门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
经过族谱对比,我与江南一户人家,可能存在血缘关系,只等着我去滴血认亲。
心中既喜又惧,我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船。
一路上,紧张得滴水不进。
“哥们儿,多少吃点吧。”
“是啊,掌柜的都瘦得像根竹竿了,还不进食?”
我靠。
这两个混账怎么也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