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去,易涓涓和林锦夕入宫的时间已定下,一前一后,是太上皇做的主。
经此一遭,易衔月知道皇城暗处布满太上皇的眼线,他不出永寿宫亦可手眼通天。
她不禁对那位在御前侍奉多年的郭公公生出了几分戒备。
故今日没带上他出城,挑了门口的小贵子随行。
以求万全之策,今日事先去城外庄子上商量。
这庄子是挂易衔月名下的陪嫁,平时少有人关注。
裴祎生前的风流韵事,很多都藏匿在这处,连林春宜都没能察觉。
一行车马从肃王府驶出,裴克己嘴角跃上笑意,易衔舟已悉知情况,易栋的事也该提上日程,她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忽地,轿外响起数匹马儿的嘶吼声。
车身踉跄摇摆,眼看着就要直撞到障碍上去......几乎可以预见车仰马翻的一行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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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上。
小贵子跟着易衔月结了庄上的银子,已办完这趟的“正经事”。
“陛下,您看还是先让戏班子唱上吧。”
与其和戏台上的名伶大眼瞪小眼,等的脖子都伸长了,还不如抓紧些时候。
小贵子转头绘声绘色地介绍这出《春闯草堂》,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他把戏吹得天花乱坠,哪能看出易衔月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随行的侍女方蕊些许不屑,“陛下亲修了庄子里的戏台,什么好戏没赏过,用得着你多费口舌。”
她是肃王副官收下的一名影卫,虽不懂唱戏,却能懂小贵子想好好显摆,在陛下面前留个深刻印象的小心思。
易衔月心中也有不定,肃王无故迟到,这不像他惯有的作风。更何况,事情进展需要二人一同推进,他怎会爽约呢。
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他,不得不停下来。
“您说得是,咱这做奴才的也是班门弄斧了。”
小贵子瞧向窗外,“今儿天气很好,旁边有个搬迁来的道观,虽香火不旺,听说修得很别致。”
“陛下若有意,可以去逛逛,打发打发时间。天黑前奴才要带您回宫,太上皇嘱咐过您头一年日日都得上朝,陛下勤政,定不会让奴才不好交差。”
易衔月此刻隐约察觉,小贵子这个人不对劲。
既然她在庄子上,这儿一半是裴祎的手下,还有一半是听令于易家的护院。
何况她有武功傍身,身边的方蕊也非等闲之辈,这些事小贵子和他背后那人一定不知道。
想动她的命,无异于众军取将,小贵子这马脚频露的水准也藏不住大事。
虽然被摆了一道,易衔月有把握这不是关系性命的事,八成是有其他谋划,答应了他的提议。
她踏足道观,竟不知人间竟有如此仙境,小小门后别有洞天。
观中虽不依山峰,却有渺渺烟雾升腾。房子都是粗胎凡土,在阳光里却现白玉般光华。
道观中不少道士,面容普通无甚出奇之处,她的目光流转,未能记住任何一张脸。
她不禁生出淡淡的失落,此次以身涉险,是有私心的。
想寻得一位故人。
转念一想,,天底下道观何其多,哪怕一间一间找,都不一定能着落,都说仙家坐落在不俗之处。
他非俗物,不再入凡尘也不让人意外。
跨过门楣进入参拜殿,清冷幽香,殿中伫立一位女子,易衔月光看背影就认了出来。
入深宫也是可惜,只要是好端端的人,到那都是糟践了。
易衔月未让随从跟随,一行人在道观广场上等候。
她脚步轻盈,没惊扰到那正虔诚祈愿的女子。
“但愿他眼中有我,纵使身份有别,求仙家赐我良缘......此身禁锢,不至心死在那宫墙深深里。”
听得此言,易衔月些许生疑。
宴会一过,林锦夕择日进宫的消息就传到林府,今日恰巧撞见求愿,她竟求的是姻缘。
身份有别......不难猜出她心有所属,入宫之举,怕是非出本愿。
林国甫把长女看得极重,寻常的王公贵族都入不了眼,更何况是她口中一个身份有别之人。
君侧,才是离权力之巅最近的地方,林家怎允许这宝地由别人占得,种种谋划都是为了林氏将来挟幼子掌权的那日。
串联今日前后的种种,易衔月有了一个猜想,不曾现身,转身离开此处。
长廊深深,她莫名觉得比来时路悠长许多,一块砖接着一块砖,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似的。
身后无人的长廊,一抹恍如隔世的声音响起。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是不曾听过的温润如玉,如春雨般清新。
待易衔月回过头,忽觉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眼前骤然暗淡。
任凭她如何努力睁开眼,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刹时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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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沉寂消散,方蕊把她唤醒,脸上满是关切。
一旁的小贵子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怎么连陛下都出事儿了,他回去岂不是要被太上皇砍脑袋。
“连朕都出事了?”
易衔月揉了揉眼睛,天还没黑,看来疼晕过去并没过多久。
见到林锦夕以后并未与她交谈,出了门走在长廊上是怎样晕倒的却记不清楚了......
她越想,连头都开始痛,索性先着眼前的事。
方蕊轻哼,“小贵子个没眼力见的,进来就在那佛祖长佛祖短的喊,兴许冲撞了道观的仙人。还不在陛下面前认罪?”
“姑奶奶,你扯得可真远。郭公公派人来报,肃王爷从马车上摔下去了,这事儿也能赖小的?”
小贵子唉声叹气,抱怨连连,易衔月权当没听到,追问他肃王的情况。
“陛下,您还是快些赶路吧。郭公公说肃王没事,只是今儿肯定来不了了。”
郭公公......易衔月的心悬到嗓子眼,带人迅速回宫。
此时道观某处,一清朗少年正专注地剪着房中数道红线,密密匝匝,足有上万根之多。
“徒儿,为这一朝相见,你将承受日复一日,斩断情丝的无尽折磨,这般值得吗?”
少年手未停歇,他以沉默代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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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处官道,来往车马甚少。
郭公公仅带几个侍卫,追上前边人马,已是人仰马翻之状。
出乎几人意料,这老宦官直奔头一辆马车察看,仿佛早就知道肃王会坐在那,而不是被护在队伍中间。
“殿下,老奴来迟了。”
裴克己和副官藏在车厢背后的阴影里,截住前来救驾之人。
见肃王并没有受伤,郭公公松了口气,慌忙举起双手。
“是父皇派你来的?”
裴克己眼中极为不悦,危急时刻他跃起紧勒缰绳,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殿下明察,宦官里绝对有吃里扒外的东西,但老奴不是,要不然也不能......替您瞒下那事情啊!”
男人微微眯眼,厉声道:“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