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的百姓都说，我是因为夫君大婚夜抛下，不堪屈辱，才纵火烧身而死。
我去了乡下，离南都最远的江南小镇，这三年过得格外轻松。
没有第一世那样，宋煜宠妾灭妻，将我贬得一文不值；也没有第二世那样承受三年之苦，换来一箭封心。
只是唯一让我难过的是，这一辈子，林时颂被大火吞噬，我再也不能回到南都与家人团聚，年复一年，除夕夜，中秋佳节都是我一个人度过。
不过江南人温婉谦润，程家夫人格外喜欢我的绣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请我到程家教她，三年来，她已经将我视作闺中密友，见我独身三年，便想着将她唯一的弟弟李文生介绍给我认识。
“时娘，找个人照顾你吧？文生自小内敛沉稳，今年过了布政使司的秋闱考试，明儿年的春闱若是过了，那可是未来的官家大老爷呢，你跟着他不会吃亏。”
我笑了笑，垂下了眉眼，手上的针线游刃有余，“夫人莫开玩笑，我只是清风镇的一个民女，他的夫人定当是可以在仕途上帮衬他的。”
她蹙起秀眉，而后嘴角嘟起，轻轻拍打一下我的手背。
“那些都是贵族子弟才讲得规矩，咱们是平头百姓，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我愣了一下，眉眼含笑，点了点头。
她又故作神秘得凑到我耳边，“而且文生早就对你一见钟情，只是碍于礼数，不敢打扰，他是个闷葫芦，从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见我疑惑，她又娓娓道来，“中秋节，我娘做了些月饼让文生送过来，你们不是打过照面？”
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日看起来文绉绉的清秀男子是她的弟弟。
我没有拒绝，而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程夫人叫我来府上的次数越来越多，李文生几乎日日都在。
有时候会让我帮忙给他研磨，有时候会让我给他端茶倒水……
那日他在做文章，我在旁看得出奇，忍不住夸赞道：“字迹清雅俊秀，虽然不是出自哪位大家笔迹的模仿，看起来却很有个人特色，让人耳目一新。”
李文生激动得放下笔，惊讶道：“他们都说我的字迹不如那些人的好看，你是第一个认可我的！”
“时娘，你真是我的知己。”
6
又到了冬天，我格外害怕雪，尤其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
每当如此我都会害怕，脑海里皇城围杀挥之不去。
今日雪大，我没有去程府，而是待在草屋，烧着柴火取暖，外面的呼啸寒风像是魔鬼般嚎叫，我怔怔望着火焰出神。
正月十二，还有两个月，宋煜会再一次迎来杀身之祸。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逃得远远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地。
这时，有人敲响了木门。
是李文生，他的耳朵和鼻子被寒风吹得通红，他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一袋米粮和红薯。
“今日你没去姐姐家做工，我就知道一定是大雪堵住了你的路，我怕你出门不方便，就带了五天的粮食。”
他将东西放在门口，并没有进来，说完话后，转身就要离开。
出于被他的真诚感动，我叫住了他，写了一封信递给了他。
“春闱考生皆为全国选拔出来的才干，大多都是贵族子弟，平民想要一举逆袭简直难上加难，我相信李公子的才华，但我想若是经过专业先生传授经验，定当脱颖而出。
“你拿着这封信去南都城东的林府，将这封信交给户部侍郎，他一定会帮你的。”
他望着手中的信，又将疑惑的视线落在我的身后，而后重重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
7
李文生拿着信去了南都，直到过了一个月才回来，收拾东西，准备去参加春闱考试。
那日下午，他特地来感谢我，之后便是对我爹爹的夸赞。
“他，有什么反应吗？”我问。
“侍郎大人只是问了一句你的近况，得知你平安，他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欣慰得笑了笑，“此次春闱，公子定能如愿。”
他笑得腼腆，而后缓缓看着我，“或许，我应该叫你林姑娘。”
我没有接话，他继续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曾有一日在林府院子，撞见宋世子缠着大人追问你的下落，他不相信你真得死了，哭得很伤心。”
“他应该欣慰终于可以娶那个女人为妻子。”我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缓缓开口，“整个侯府空无一人，他并没有另娶他人，不过因为你死了，他没有得到回南都的圣令，贸然回来，倒是被皇上一顿训斥，如今被幽在侯府，禁军看管呢。”
李文生走了后，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见到的真得是宋煜吗？
宋煜怎么可能会哭呢？他应该开心得睡不觉，将傅雪迎进侯府，在被斩杀前，好好疼爱着她，然后一起面对死亡的归途。
后来，在清风镇的一个说戏人，他将世家贵族的权势纠葛，爱恨情仇讲得生动，尤其是讲到林时颂被婚房大火吞噬后，侯爷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马才回了侯府，守着一堆灰烬，撕心裂肺大哭的时候，我有些被触动了。
而且，回城的，只有宋煜一人。
我更觉得奇怪，难道，是我改变了结局？
这个想法，在正月十二日这天，终于解开。
这天，我正准备将锈好的绢帕拿到街头上卖，就在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宋煜再一次被斩杀，而我躲得再远都没用。
8
“又偷懒，今儿再加半个时辰。”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碧青色的大袖衫，她眉头紧皱，望着我。
“娘亲。”
我想要跑过去抱她，可因双腿跪麻了，而无法起身，只能趴在地上掉眼泪，啪嗒啪嗒得落下。
我又重生了，这是第四世，时间倒回到我非宋煜不嫁，而被爹爹和娘亲罚跪祠堂。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呢？
娘亲终归还是心软了，她叹了声气，叫两个丫鬟守着门，过来将我扶起来。
“别怪爹爹和娘亲心狠，我们终究是要为整个林家考虑，况且你姑姑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何苦非要嫁给宋煜呢？”
我拽着娘的手，摇摇头，说出了那句“我不嫁宋煜了”，娘亲开心地将我搂在怀里。
第四世，我答应嫁给了文臣之后，国子监的司业张辙。
那日他的母亲来林府提亲，他乖乖跟在身后站着，礼数周全。
我躲在屏风后，暗自观察着张辙，眉目星朗，他的身上浑身散发出书生气，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气息。
“小姐日后成了张司业的夫人，以后的孩子读书识字都不用您操心了。”
“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我心直口快道。
林家与张家结亲的消息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包括沉浸在悲痛里的侯府。
大婚那日，拜堂时，宋煜来了。
但是众人都忌惮宋家，没人愿意主动上前搭话，甚至酒席之间还有人赶他走，不过好在被张辙拦了下来。
“来者皆为客，不分立场，来人给世子倒酒。”
宋煜直直得站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在宴席的最后，不停地灌酒。
喜婆婆扶着我进了婚房，张辙掀开盖头，看到我脸上的泪痕后，默不作声得用袖子为我擦了擦，而后坐在我身边一直没有说话。
我先开了口，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没有嫁给宋煜而哭，只是因为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所以才忍不住的哭。
他笑了笑，并没有介意，还要带着我出婚房。
“新娘不能出婚房，这不吉利。”我说道。
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眉眼都在笑。
“早就听说侍郎的千金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蟑螂都敢徒手抓，怎么还信这个？”
我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抹笑。
“没事的，有我在，没有什么不吉利的。”
他扶着我出了婚房，到了院子，前院还沉浸在热闹的酒席之中，整个张府都洋溢着喜庆，与前几世都不同。
“你带我出来作什么？”
身后没有回话，再转身，身后努力还有张辙的影子，只看到了宋煜摇摇晃晃朝我走了过来，我沉着脸要回房间，他拦住了我的去路。
9
我皮笑肉不笑，讥讽一番，“世子若是还想讨酒喝，我夫君定会好好招待，倘若你只是来找事，张府不欢迎你。”
“我们，就这样渐行渐远了。”他口中的酒气熏得让人不禁后退三步。
“颂颂，我，我——”他皱着眉头，似是有话说，最后却只变成了一句，“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我不想永远都在重复过去的事情，于是我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你不要再回来了，整个南都没有人欢迎你，希望你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南都。”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我强行压制住眼底的雾气，嘴角上扬，恶狠狠道，“你就是个灾星，人人避之的索命鬼！宋煜，你是罪臣之子，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嫁给你，跟着你一起受苦吧？”
他自嘲笑了笑，眼睛却猩红，嘴唇颤抖。“你说得对，还好没有将小时候说的话当真，不然，不然你嫁给我得受多大的委屈。”
“颂颂，希望这一辈子你真得幸福美满。”
他的背影是那么落寞，让人总是忍不住心疼，宋煜面对的东西太多，失去也就会多。
宋煜，只要你永远不踏入南都，你就可以跟傅雪在一起了，而我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10
我和张辙虽然没有感情，但是胜在他人本身就很好，是个很可靠的男子。
也是个学生爱戴的好司业，从不会因为门第之见区别对待，偶尔也会邀请那些寒门子弟来家里吃饭。
他休沐的时候，从不会让我做操持家务，他总是将我按在椅子上，让我看着他干活。
他说，“你嫁给我算是我高攀，如今府里也没有姜府那么多的仆从，活都让我来吧，不过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努力，争取升官，改善咱们的生活。”
张辙忙碌的背影总给我一种安全感，让我渐渐忘记了以前的痛苦，但是宋煜的影子却挥之不去。
我总在不经意间将张辙幻想成宋煜，也许，我真的是没救了。
年年复年年，宋煜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平安度过了三年，还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叫念念。
张辙每日教授完功课，总是跑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手，之后就是迫不及待得陪着他的宝贝女儿玩耍。
今日是国子监主簿的寿辰，作为晚辈他应该要去府上拜会，可他匆匆忙忙送了礼，就赶回了家，将念念抱在肩膀上，骑大马。
之后，他一只手将一个木簪插在我的发髻，眉眼含笑，“喜欢么？”
我点点头，笑着回：“木簪温润不伤发，我自然喜欢。”
“夫人，我是说，你喜欢我吗？”
突然的问题让我猝不及防得愣住了，以至于说话都在语无伦次。
“我，我——”
张辙并没有恼火，质问我缘由，而是将我搂在怀里，柔声道：“没关系，一定还是因为我不够努力。”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念念的爹爹。
11
我沉浸在家庭美满的幸福中，就连姑姑都看出来我做了母亲后，温婉娴静了很多，她十分喜欢念念，还说着要在众人皇子给她挑一个最英俊最有才华的夫君。
我直接拒绝了，她有些不解，但后来反应过来后，说道：“是因为宋煜吧？你怕念念嫁到帝王家受委屈。”
“姑姑，当初我执意要嫁宋煜，你们都反对，如今我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的意义，我只愿念念平安长大，嫁给喜欢的人就好，不必一定是天下的皇室贵胄。”
姑姑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到宋煜，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吗？”
她见我没有反感，继续说道：“那边的探子来报，他没有去北疆，而是去了敬阳城投奔了他的城守伯父，应该是过得不错吧。”
我抱着念念往宫外走，正巧迎上张辙，他赶忙将披风披在我的身上，而后将念念抱在怀里护着。
细节间，我看到了他裸露在空气中发红的耳根和脖子，皱起眉头，“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没多久。”
“张辙。”我不禁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这样好——”
他用冻得发发紫，僵硬冰人的手为我擦掉眼泪，柔声道，“哭什么？这是夫君该做的，你为我生儿育女，又操持家中诸多事务，你比我更辛苦啊。”
路过那积雪深厚的洪武门，我已经不再害怕了，那些血腥已经在脑海中淡化。
剩下的，只有张辙对我的好。
12
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平稳过下去了。
可是宋煜并不心甘，放任家仇不报，他借着伯父城守和老侯爷昔日部下，杀进了南都，亲手斩杀了皇帝的头，如今宫中正在大换血，他要做皇帝了。
张辙最近很反常，他总说头疼，连告了半个月的假，请了医术深厚的老大夫都没能治好。
“夫人，老夫什么药都用了，就是治不好大人的病，依老夫看——”
我紧张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失神道，
“他还有多少日子？”
大夫慌忙扶我起来，“夫人先别伤心，老夫话还没说完，老夫的意思是，大人是在装病。”
进卧房前，我听到了张辙浑厚的嗓音，他正在逗念念开心，还说让她千万不要告诉我。
我直接推门而进，父女俩坐在床上正吃着菱粉糕，张辙尴尬得放下糕点，说头疼。
我让嬷嬷将念念带了下去，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张辙你撒谎的样子，很假。”
他挠挠头，无奈道：“好吧，我承认。”
“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
“张辙。”
“林时颂。”
他从床榻上起身，缓缓向我走来，高大的身子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含情脉脉桃花眼带着些伤感。
“我可以等你爱上我，无论多久都没关系，可是，他回来了，如今他腰身一变成了皇帝，你们之间，没有阻碍了，唯一的阻碍就是我。”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念念失去娘亲。”
我抬起头，双臂环上他的腰，嘴角带着一抹坏笑，“你怎么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他眉眼含笑，大手捧着我的脸使劲儿揉捏，“不许这么说你男人。”
“张辙，如果时间允许，我们白头偕老吧。”
“嗯？为什么是时间？我们肯定会白头到老。”
我笑着没有说话，抱着他的双臂更紧了。
张辙，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13
宋煜做了皇帝，他便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我也可以和张辙白头到老了吧？
那日是念念生辰，张辙答应会早点回来吃饭，可是到了天黑他也没有回来，最后我等来了宋煜。
他穿着九五之尊的龙袍，宫人前簇后拥。
宦官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高扬，“大胆！见了皇上还不行礼！”
他抬抬手，宦官点头哈腰，退了下去。那双锐眸扫过桌子上的饭菜，而后落在了躲在我身后的念念身上。
他冲念念招了招手，她就跑了过去，还冲到宋煜的怀里不肯撒手。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念念，四岁了。”
“好名字，真是个好孩子。”他带着眷恋得抚摸着念念的头，感慨道：“与你娘亲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你认识我娘亲吗？”
“张念念。”我面无表情，低声训斥，“不可以对皇上无礼。”
念念跑回了我的身后。
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皇上今日来有何贵干？”
他平淡道，“带你走。”
“我要等我夫君回来。”
“他回不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那双黑瞳，过了几秒，我冲过去拽着他的华贵龙袍，怒吼，“你将张辙怎么了？怎么了！”
“宋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念念在哭，大太监将念念抱走，房门关上，整个屋子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粗壮有力的胳膊将我束缚住，我便没了力气反抗，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语气也软了起来。
“对不起阿煜，对不起，五年前我不该那样对你，可我并不是故意戳你痛处，我只是害怕你会死，你现在已经成了九五之尊，没人可以看不起你了，你若不解气，就杀了我好不好？张辙和念念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呜呜——”
宋煜拽住我的手渐渐松开，刚刚还一副冷漠示人的面孔消失不见，凤眸隐隐约约有了一丝雾气。
“你爱上张辙了？我呢？你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么？”
“我们不可能了，我和张辙已经有了念念，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开心——”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吼道，
“林时颂！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懂心爱之人死去，无能为力的痛吗？你懂明明相爱，却还要说出最伤人的话吗？这一世我好不容易成了皇帝，没人可以再决定我的生死，你，却成了别人的妻子。”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这一世的宋煜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林时颂，这辈子就算你是别人的妻子，我也要牢牢把你留在身边！谁阻止我，我就杀了谁！”
14
我不敢现象，重生四世的人不只有我，宋煜同样也是。
正因为宋煜知道他死之后，我作为家眷，同样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在重生时，他才故意针对我。他以为重生是上天给的机会，他以为只要冷落我，我就会识相离开，我就会平安无事。
他紧紧抱着我，带着哭腔，“颂颂，从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你，我从未想要负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听到这些，我已经释然，也知道他诸多不易和心酸，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见我没有回答，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你只能答应我。”
15
宋煜以张辙，姑姑，还有念念来要挟我，让我乖乖听话。
他变了，经历了那么多的失去，他怎么可能不会变呢？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那个肆意少年会对我说，“你的一念，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张府没了张辙和念念，仿佛一座牢笼，将我紧紧束缚住。
我想不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皇城门前，张辙抱着念念从巍峨皇城走来，我穿着繁重的宫服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车辇。
宋煜就站在城墙上看着，远远地看着。
“娘亲，你今日穿得好看，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吗？”
我默着声音，眼泪又不争气落了下来，我摸了摸她白嫩的笑脸，柔声道，“念念要听爹爹话，好吗？”
张辙也红了眼眶，将我和孩子统统圈在怀里，不肯撒手。
“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以后你的续弦生了子，你切不可不顾及她没了娘亲的感受，希望你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好好地照顾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度又大了些。
我在宫人簇拥下缓缓走向那个让人窒息的牢笼。
宫门闭前，张辙却又不顾一切朝我而来。
“我张辙只有林时颂一个妻子，此生绝不再娶！”
16
以前最羡慕姑姑可以穿着漂亮的宫服，画着最时兴的妆容，现在看来，不过是掩盖憔悴面容下的伪装罢了。
皇宫还未整顿完，宋煜向我许诺，两个月后，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再行封后大殿。
他将凤梧宫装饰得很华丽，无论是梳妆镜还是床榻，椅子，瓷瓶都是用了最好的东西。
“颂颂，我终于可以踏实地抱你了。”他柔声道。
随后他的手缓缓伸向我的腰间，却看到我满脸的泪水，一副木偶之态，又停下了手。
他突然发了疯似的紧紧攥住我的双肩，“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为什么！明明我们谁也没做错，你为什么可以坦然放下我们的感情。”
“这一世的我们只是个过路人，而我已经放下了你，是你用你手中的皇权逼迫我，你与那些伤害你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捶打着床榻发泄怒火，看着我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拂袖而去。
17
自从入宫，我滴水未进，想要用折磨自己，来报复宋煜。
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牵连数十位宫人，甚至捏着我的下巴，威胁我，
“你可以不吃，但是那些侍奉你的宫人都将会被活活打死。”
见我干裂的嘴唇松动，他抓起一碗粥喝了一大口，掐着我的脖子不允许我反抗，直到我喝下去为止。
就这样，他期望着用这样方式换我主动吃饭喝水，可是我总会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倒掉粥，饿得昏厥过去，濒临死亡，他才软了语气。
“你一定与我这般作对么？”
我已经无力睁眼，无力挣扎，无力说话了。
他就这样守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大太监出主意说，若皇上放我走，我才能活着。
可发了疯似的宋煜哪里听得进去。
“朕不可能放她走，绝对不可能！”
最后，姑姑来了。
我不知道姑姑同他说了什么，只是回来时，他只是哭着拽着我的手不肯说话，最后无奈，才说，
“我放你走，我，我放你——走。”
18
我终于离开了皇宫，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月，却如一生那么漫长。
张辙的头发多了好多白丝，明明他才二五的年岁啊。
他笑中带泪，用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泪，“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宫里的饭菜不及你做的好吃。”
“我们回家吧？”
“回家。”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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