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亮了，他穿着衣服跑了。
我拖着狼狈不堪的身躯，哭着回去要告诉妈妈王叔欺负了我。
但一到家门我就看到妈妈和王叔正待在一起。
他居然先我一步去找了我妈......
而妈妈看向我时，那眼神像看一个敌人一样。
「去哪儿厮混了？这副婊子模样的，还不快滚，让你王叔看笑话呢？」
我被妈妈的话怔在原地。
她喜欢王叔，我不敢想如果她知道王叔把我欺负了，会有多讨厌我。
对，这是个秘密，不能说。
看到这里，我看到妈妈一只手死死抓着日记本，一只手捂着胸口。
她的眼睛似乎红了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许久，她才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几滴泪。
「这个丫头就知道乱写这些东西的……」
她不愿意相信。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在那之后王叔隔三差五地就会侵犯我。
他惧怕我是因为什么传染病离世的，生怕自己也惹了一身骚，才过来确认一番。
她抱着双臂，愣愣地看着那本日记本。
里面的文字她不敢再看第二遍。
可这却是我亲身经历。
一阵风突然吹过。
我感受到了凉意，妈妈也是。
她猛然抬头，似乎是能看见我般，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5.
我也懵住了。
与妈妈眼神对视。
她朝着我的方向走来，却穿过了我，去关窗户的门。
哦，只是窗没关。
风不小，一吹来把日记本也吹了几页。
停留的那一页隐隐沾着几滴血迹。
我妈目光被血迹吸引，看向日记本。
2022年10月20日。
今天是情人节，厂里的刘岩和我表白了。
但我不喜欢他，便将他直接拒绝了。
后来他恼羞成怒，伙同几个男伙计将我一把压在流水线的工作板上。
他们往我的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
他们用脚踢在我的肚子，腿上。
刘岩将我的衣服粗暴地褪去，一边在我身上留下暴虐的痕迹，一边在我耳边恶狠狠地说「臭婊子，我都看到你和厂长睡了，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纯呢？」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对我施暴。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和无助过。
娟娟就站在门口，面目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我想向她呼救，眼眶欲裂。
她却直接转头就走。
第二天，我带着伤一瘸一拐地来上班。
那些男的用着最下流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去找娟娟，她就跟躲瘟神一样躲着我，还伙同其他女工一起孤立我。
从这以后，地狱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
我妈愣住，浑身不自觉地发抖了起来。
她看着字里行间的血迹，泪痕，开始小声抽泣。
我有些疑惑。
妈妈你终于相信了吗？
我那天拖着一身伤，你却让我去给弟弟买生日蛋糕。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差点摔死在路上，但那个蛋糕，我却保护得很好。
「你怎么……都不说呢。」
她用手捂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走到她身旁，想去拍拍她肩膀的手，到底没有伸出来。
反正她也看不到我，也感受不到我。
「妈！你到底啥时候给我买冰糖葫芦啊！」弟弟跑了过来，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不要再看姐姐的破日记了，快给我买冰糖葫芦啊！」
「你自己一边玩去。」我妈忍着哭腔，摸了下弟弟的头。
可弟弟执拗着要吃，还哭了起来。
「每次王叔来家里他就会给我带冰糖葫芦吃，妈妈坏！王叔好！」
这番话立马引起了我妈的警觉。
她从来没见王叔带过冰糖葫芦来家里，耀祖总不能是在说谎吧。
「耀祖你跟妈妈说，王叔什么时候给你冰糖葫芦了？」
弟弟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指着她身后那个房间。
那是我之前住的房间。
「王叔每次给我冰糖葫芦之后，都会进去找姐姐。」
「王叔说要和姐姐玩游戏，不带我玩！」
我妈整个人脸上都变成了土色。
「你说什么……」
「每次姐姐玩游戏都哭，王叔就笑。」
话及此。
我看到妈妈脸上的泪水如同掉了线的珠子般。
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上。
她终于承受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朝着哭得方向正好在我这边。
「招娣啊……招娣……」
她一边又一遍地念着我的名字，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回应她一句。
毕竟造成这一切的人。
是妈妈你啊。
6.
第二天，妈妈起得很早。
她把弟弟安顿好后，独自一人去了那个工厂。
她看着一个厂子里的人，眼神中都透露着一股寒光。
「谁是刘岩？」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个女工开口问道：
「这位大姨，您是哪位啊？」
「我找刘岩！你们耳朵是聋了？」我妈气得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抄出一根棍子。
然后狠狠地往身边的机器砸去。
「这哪里来的疯婆子啊！」
刘岩终于出现了，他恶狠狠地打量了一下我妈。
「我就是，你要干嘛！」
我妈看着他，嘴里愤愤道「我干嘛？」
「当然是来打死你的！」
她用棍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刘岩的身上。
刘岩痛得嗷嗷叫。
「神经病吧，你们还不给我把她拉开！」
周围的几个工人见情况不对，纷纷跑来拉架。
但我妈就像是沾了粪一边，死命挣脱这些人的手。
「你们这群垃圾，都给我滚！」
她气得胸口大起大伏。
「一个工厂的，没一个好东西！」
听到这边这么大动静，王叔也赶来了。
他看到是我妈，连忙关切问道「招娣妈，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招娣？
几个工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你给我滚一边去！」我妈冲着王叔大吼。
她忍着恶心看着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胃酸一阵一阵地返。
但她不会这么便宜了他。
他的账，她要后面慢慢算。
「你说会好好安置我们招娣的，结果呢，你底下这些员工就这么糟蹋我们招娣！」
我妈把日记本那一页的内容展露在大家面前，哭着大喊。
王叔愣住了，他想把日记本拿来看一眼，却被我妈一把护在背后。
「会不会是有啥误会啊，我们厂里的人都很友爱的。」
王叔说着，瞪了刘岩一眼。
刘岩心领神会，马上变了一副嘴脸，低声下气着「对啊阿姨，我们一直对招娣很友好的，这招娣平日里就喜欢我，她写这些也无非……」
「无非就是寂寞难耐……」
说完，他还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抹笑令我胆颤。
和他对我施暴时一模一样。
“砰！”
我妈直接一棍子打在了刘岩脑袋上。
他的脑袋上瞬间流下红色的血来。
他颤抖着手去摸，看到殷红一片的时候差点没有晕死过去。
「娟娟你快去叫救护车啊！」王叔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赶忙叫向最靠外面的娟娟。
娟娟怯懦地看着这一切，一如那天夜里我被王叔欺负时，她站在门口落荒而逃的模样。
「你是娟娟？」我妈警觉地看向了她。
娟娟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看着我妈。
「你就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我们招娣被欺负，还带着别的小姑娘孤立她的娟娟？」
「阿姨……我……」
我妈走上前去，一把扯过她的头发。
「你个小姑娘，怎么心肠这么坏呢！」
讲真，这是我第一次见我妈如此失控。
她把娟娟骑在身下，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脸上。
其他人怎么拉都拉不开她。
直到娟娟被打得嘴角出血，我妈打得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而我站在一边，心情很复杂。
7.
毕竟是和一群年轻小姑娘小伙子干架。
我妈回来的时候，累得几乎要趴在地上。
这一趴，她索性就不起来了。
她拿出那本日记本，继续翻看。
2020年12月7日。
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拿到了去报社实习的机会。
报社老板夸我有才华，年纪轻轻已经好几篇文章刊登报纸上了。
我告诉他，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记者，看遍人间冷暖，写出最真实最振奋人心的文字。
老板点头，说可以让我去实习，表现得好就给我转正，跟着记者前辈去前线。
我兴高采烈地回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可她却很不高兴。
「去什么报社，当那个小实习生工资都没有，还不如跟着你王叔，去他厂子里上班，一个月有两千块呢！」
我摇了摇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妈，这是我的梦想，您让我去试试吧，我后续转正了会有工资的！」
可她到底没有同意。
……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
而是爸妈离婚的早，我知道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我弟很不容易。
我弟年纪尚小，我做姐姐的，似乎无形间被上了一把枷锁。
「招娣，你真的那么喜欢报社的工作吗？」
她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着。
我躺在她的身侧，点了点头。
她哭得很伤心，眼泪流淌在地板上。
许久，她才用微弱蚊虫的声音，颤颤道：
「早知道就让你去了。」
8.
第二天，我妈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
她提回家的时候，遇到了我的高中同学莹莹。
「阿姨好……」
莹莹本来是想直接走掉的，但耐不住我妈一直盯着她看，只好打了个招呼。
「你是不是之前和我们招娣很要好的同学来着，要不要上阿姨家吃饭啊？」我妈热情地对她说着，努力扮演一个好妈妈的角色。
「不……不用了阿姨，我妈煮好饭了。」
莹莹逃似的离开了，留我妈一人在街上发呆。
她大概是忘记了。
高二那年我生日，莹莹为了给我庆祝生日，特地买了个蛋糕给我。
她一进家门，蛋糕就被弟弟看见了。
「蛋糕！妈！我要吃蛋糕！」
弟弟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看到想要的从来都是直接抢的。
可莹莹不惯着他。
「这是我送给你姐姐的，不是你的，要吃的话要问问你姐姐同不同意知道吗。」
她认真地说着，殊不知弟弟眼睛滴溜溜转的，下一秒就直接一口咬在莹莹手臂上，痛得她蛋糕落在地上。
蛋糕坏了，弟弟哭了。
我和莹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干什么干什么！」我妈闻声赶来。
她看到一地狼藉，对着我就是劈头盖脸一句骂。
「弟弟要吃你就给他，你当姐姐的这么自私做什么？」
莹莹看我被骂，不服气道「阿姨，这蛋糕是我送给招娣的，她有权利决定这蛋糕给谁吃！」
「而且，耀祖刚刚咬了我，是不是应该向我道歉？」
我妈心疼地哄着弟弟，眼睛如刀似得剜在我身上。
「这就是你的好朋友？一点家教也没有，以后别给我带回家了。」
我看着妈妈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第一次为了朋友而反抗「妈，莹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可谁知，我妈却冷笑道：
「那你就和你的好朋友一起滚，永远别回来了。」
从那之后，莹莹再也不敢来我家了。
她知道我有多在乎妈妈，也不想我为难。
后面索性就和我疏远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里很苦涩。
原来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啊。
而方才拎着鱼的妈妈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这桩往事，愣了愣神。
「我这个当妈的确实没怎么尽责，招娣喜欢吃啥我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鱼了。」
她突然叹了口气。
「过几天你生日，你想吃啥，妈给你做啥。」
她明明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但我总觉得，她好像是在对我说。
可惜我已经死了。
也吃不到她做的菜。
9.
她把那条鱼红烧了。
这的确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吃法。
但是弟弟爱喝鱼汤，她就再也没有红烧过了。
此刻弟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道鱼，不满地撇撇嘴。
「妈！我不吃红烧鱼！你这么做红烧鱼啊！」
我妈没有理他，而是在桌子的一边又准备了一副碗筷。
又过了一会。
我听到门铃响了。
是王叔。
我妈居然把王叔喊来了。
「你来了，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这不，今天我特地上街买了一条新鲜的鱼，红烧了吃。」
我妈解释着，一边还招呼王叔坐下。
王叔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故作关心地说道「也是我不够关心招娣，不知道她在厂子里不开心，但您要相信，我的员工绝对没有欺负过招娣。」
「有我在，他们没有这个胆子的，许是招娣小题大做了。」
我看着他极力为自己底下员工辩解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点想笑。
这演技，怎么不去当演员？
「是是是，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我妈往王叔的碗里夹菜。
那道红烧鱼是她夹的最多的。
「这不，我现在就给你赔罪了，今天你可得让我好好招待你，也不枉你这些日子……」
「对我们招娣的关照。」
她顿了顿，目光突然停留在王叔正在咀嚼着鱼肉的嘴上。
王叔吃得也很香，他一直在夸我妈厨艺又精湛了不少，鱼肉烧得很好吃。
「好吃就行。」我妈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好好吃完，也能好好上路。」
话音刚落，王叔突然看向了我妈，眼神从困惑变成了惊恐。
他捂着肚子，整个人突然背拱了起来，口吐白沫。
「百草枯的味道还好吗？」
我妈将他一把推倒在地，蹲在地上俯视着他。
餐桌上我弟还坐在一旁，似乎是没有见过这场面，吓得直接哭了起来。
「招娣，带弟弟先回房间。」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让我一阵心惊。
「我都忘了，招娣已经死了。」她低垂着眉眼，把弟弟一把抱起，带他回了房间。
而我则在客厅，与王叔那张惊诧的脸对视。
这个折磨了我这么久的人。
也终于得到了报应啊。
10.
我妈似乎开始变得健忘。
她那天过了好久才想起来把王叔拉出去埋了。
大半夜的，她一个女人扛着个成年男人。
也是够辛苦的。
「其实您不用这么做的。」我突然开口了。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开口讲话，虽然她听不见。
但神奇的是，我在说完这话后，我妈明显脚步一顿。
她酿酿跄跄地把王叔一把推入她事先埋好的坑，然后用铲子一点一点把土填了。
等到一切都处理干净了，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还有两天。」她轻声道。
什么两天？
我陷入了疑惑。
第二日。
她又去了一趟工厂。
因为老板王叔不在，几个人都开始磨洋工了。
「诶呦，这不是李招娣的妈妈吗？」刘岩得意得看向了我妈。
「怎么？阿姨今天还想来打我啊？」
我妈笑了笑，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点心。
「你们厂长跟我说了，这事不赖你们，是我们招娣的问题。」她笑眯眯的，和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打小就孤僻，所以我这当妈的也担心她吃亏。」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点心摆了出来。
「这是阿姨为了表达歉意特地做的，你们都快过来尝尝。」
「连你们厂长都说好吃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人上前品尝。
「阿姨，您不会是想下药毒死我们吧哈哈哈哈哈哈……」刘岩笑的脸颊肉挤在一起。
这话也把我妈逗笑了。
「阿姨是活腻了吗，下毒害你们我不得偿命啊？」我妈笑得比刘岩还欢。
这个点也快到饭点。
我妈的点心也送得恰是时候。
几个工人肚子直接咕噜咕噜叫了。
「小伙子，原来你是怕了啊，那阿姨拿走还不行？」说着，我妈就要把点心拿走。
「等等。」
刘岩喊住了她。
「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他率先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大家都来尝尝吧，招娣妈妈手艺是真的不错。」
话必，大家蜂拥而上。
而我妈也满意地笑了，转身离去。
她很着急，似乎是怕时间不够一样地奔回家。
「招娣，妈看了你的日记，你喜欢香菇，喜欢吃QQ弹弹的基围虾。」
「这些都是妈的拿手菜，今天你过生日，妈都煮给你吃。」
我看着她忙上忙下，终于开口问出了这段时间最疑惑的一个问题。
「妈，你是不是能看得到我？」
11.
她听到我的话，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
这一次，她看着我，没有任何回避。
「嗯。」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
我的心也似乎有血有肉地动了动。
「所以妈，你一直都知道我跟在你身边啊……」
她哭了，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她想伸手抱抱我，却怎么都摸不到我。
「招娣……妈妈真的错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呢。
或许是从看到我日记本的那一刻。
或许是看到我孤零零的尸体的那一刻。
但有些伤痛，注定是要我带着离去的。
她说她把我的日记都看完了。
她很抱歉高考那天，任由弟弟翻我的东西，害我没有准考证。
是的。
我并没有参加高考。
那年高考，我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要奔赴考场。
心心念念的想要考上南大的新闻系。
可我刚刚要走进考场，就发现准考证不见了。
「奇怪，我明明带了啊……」
我慌忙地找遍了书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狂奔回家。
发现弟弟正在用我的准考证折纸飞机玩。
「李耀祖，你在做什么！」
我一把拿过他手上的纸飞机，气得推了他一下。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生气地对弟弟发火。
妈妈看到后，二话不说给了我一巴掌。
「李招娣，你能耐了你！自己的东西不收好还怪弟弟，他多大你多大！」
我委屈地掉眼泪，哭诉着「这可是高考，离我梦想最近的一次，全被他毁了！」
「他一个小屁孩你和他计较什么，大不了复读嘛！」
可最后。
她也没让我复读。
转身就去给我找各种工作让我上班挣钱补贴家用。
「读大学不就是为了工作吗？妈给你找的这个工作又轻松钱又多，去上什么学……」
后来我去上班。
某一次下班回来，我看到妈妈抱着弟弟玩闹。
「要不还是我儿子聪明呢，知道把他姐的准考证拿走了，现在咱们耀祖的奶粉钱不愁啦！」
听到这话，我的内心拔凉拔凉。
或许妈妈早就不把我当做她的孩子了。
或许我真的是多余的那一个。
从那时开始，我便有了记日记的习惯。
我的所有悲伤，痛苦，都通过日记的方式宣泄。
它似乎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此刻。
妈妈拿着那本日记，早已泣不成声。
「妈妈对不起你……」
「就让妈妈最后为你做一次饭，为你过一次生日吧。」
她真的煮了很多菜。
都是我爱吃的。
可惜我现在死了，只能干看着。
「你的弟弟我已经送去外婆家了，这些年是我骄纵了他……让你这么难过。」
「等吃了这顿饭，妈妈就去自首。」
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虽然饭碗始终没有动过的痕迹。。
「我的女儿一直很聪明，如果没有遇到我这么糟糕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过着幸福美好的日子了吧……」
她淡淡地说完这些话，像是唠着家常一般。
「所以，真正让你变成这样的人，其实是我吧。」
12.
我妈去自首了。
她走的那天，把我的日记本也带走了。
她坚信只要日记本还在，我就还能留在她的身边。
但怎么可能呢。
我的灵魂逐渐消散，在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彻底消失。
妈妈看不到我，突然惊慌失措，到处寻找着。
她的眼泪瞬间如泉涌一般流出，哭喊着我的名字。
「招娣！招娣你在哪儿啊！」
但是讲真，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是我人生地狱的开始吧。
13.
妈妈视角
本来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婆婆一心念叨着要一个孙子，还骂我是生不出蛋的母鸡。
女儿上户口那天，她一直在我耳边吵嚷着「就叫招娣！」
好给她们老李家招来个孙子吧。
后来我一直怀不上孩子，婆婆态度越来越差，丈夫也越来越冷淡。
终于，我们在招娣上初中的时候离婚了。
但也就是在离婚的第二个月。
我被诊断出怀孕三个月了。
招娣很懂事很听话，在我怀孕期间一直在照顾着我。
她说「妈妈肚子里还有一个宝宝，以后就多一个人保护妈妈了。」
但我那时却沉浸在对她的责怪中。
认为我婚姻的不幸都是来源于她。
如果她是个男孩儿，我也不至于被婆婆刁难，走到离婚的地步。
后来耀祖出生了。
是个男孩儿。
我盼了半辈子的孩子啊。
招娣想要看弟弟，被我阻挠。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害弟弟呢？以后你离弟弟远一点！」
「招娣，你是姐姐，就应该让着弟弟，为弟弟牺牲的准备。」
……
最后，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招娣再也没有了母亲的关怀，剩下的只有刻薄，冷漠。
直到招娣死后，我打开她的日记本。
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我明明知道招娣死了，但她的灵魂还留在我身边。
却还是故意当做没有看到她。
她死后，头发都掉光光了，像只可怜的小猫，每天跟在我的左右。
她有时候在发呆，有时候在苦笑。
但就是不说话。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弥补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报仇。
我要亲手了解了那些伤害她的畜牲！
可当我真的这么做时，招娣终于说话了。
「妈你其实不用这么做的。」
我听到了，还得装作没听到。
我怕招娣知道了就离我远远的了。
……
最后，我终于给她好好过了一次生日。
我煮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但她吃不到。
所以。
招娣下辈子还来找妈妈好吗？
算了。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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